不嫌贫的这只猫|张涛
诸君一定听过有关“猫嫌贫爱富”的种种传言,我见到的这只猫,却与传言大相径庭。
它居住的家已被官方标识为“重度贫困”:长四方庭院大约三百平方米,听起来尚且不错,但这样的面积对主人而言,实在有些应接不暇,甚至有些折磨人。
院外比同巷的其他户都阔,像是为了更有面子的迎接尊贵的客人,但事实上除了常日往来的几位“官方小吏”,并不见得有几位所谓的客人光临。
后院长了许多过膝的蒿草,里面藏了许多扔掉的过时家什,比如瓦罐啦,瓷瓮瓷盆啦;窗台上有只白酒瓶,已有雨水浸过的泥渍,断定被人喝光的时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远处涂有“男女”识别的茅厕字迹很清晰,如若过去,却要拨草寻路,费得一些功夫,心里也得有一些裤管沾土沾草的准备;近身堆了大约十袋化肥袋,从风化了的破口处,挤出一块块打上灰的煤块来。
主人的房间客厅,堆放了各种家什:有沾满泥、挎了篮的电动车,有从“舅家拉回的”缺了玻璃的铝合金门窗,有“肚皮”鼓瘪程度不一的苞谷袋,也有铁锄钯锨等务农具,总之,像走了一回杂货市场。
不过,今天卧室里的被子倒是铺得极平整,再没有看到枕边放布片,沾了好大一片馍渣,袜子衣服乱扔的“热闹相”,听说年纪尚小的女儿——随人没头没脑的跑到外地——就要回来正式结婚了!闻此,我像受够暗夜的猛士抛却了眼前的凄惨,一下子冲到充满阳光的庭院。
庭院高低不平,蒿草被铲了不久,如果此刻不是冬日,那这儿要么针绿冒尖,要么邮色盎然,要么五彩斑斓,绝非此等秋黄满院,萧瑟无边。很难想象,一年前,主人因妻子弃他而去,一把火烧了这里。
而这只猫,就住在这庭院里。呆呆的,傻傻的,又极有主意:人来我走,人走我守。它的目光平和又不失高贵,平和时,就像“花儿”投到老舍的“裕泰茶馆”里!主人的女儿托生在这里!我们极其幸运的与他们相遇在这里!亦像女儿时常把妹妹送的猫杯背在书包里!而她们姊妹俩却命运各不相同的潜藏在各自的家庭里!高贵时,却像兰姆《南海公司回忆》里的托马斯·台姆夫妇——
“她的血管里流有高贵的血液。据她说,她的门第,通过某种曲折复杂的亲戚套亲戚的关系,可以一直追溯到那赫赫有名而又命运凶险的德文瓦特家族(德文瓦特伯爵因参加英国1688年“光荣革命”后失败被处死)。托马斯·台姆那欠身为礼的奥秘就在于此。这一双性格温顺、乐在其中的夫妇,你们居于卑微的地位,又处于无知无识的暗夜之中,大概唯有如此一念,如此一点儿温情,才是生活当中鼓舞着你们的一颗孤零零的明星吧!对于你们来说,它代替了财富、地位、光辉的成就——它抵得上所有这一切。而且,你们并不凭借它去侮辱别人;但是,只要你们把它佩戴起来,仅仅作为一件防身铠甲,就没有人敢来侮辱你们——它是‘荣誉和安慰’。”
出门时,还听猫的主人说,“女儿婚后我就要随她远去他乡!”似乎一切就要好起来了。哦,但愿如此!但我不知道这只猫,是随他们一起远走他乡,还是仍然呆在这里。诸君如若跟我一样足够幸运,也可一睹这猫,反之,我搭了白费口舌不说,甚或还得搭上诸君奔命的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