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神婆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同事请假，说肇庆老家结拜的爸妈嫁女儿，要回去喝喜酒。

我一听“结拜”二字，觉得有故事，就缠着她说。她说，在老家，有一个古老的习俗。儿女在母亲肚子里流产，或者生下即夭亡，也或者没等长大成家立业早逝的。他们虽然形体不在这个家里，但阴魂还在，还在这个家里生活。

父母觉得，孩子借着自己的身体而来，早早夭亡，是父母没有照顾好他，让他没有体验到作为个体生命的权利，有很大的遗憾。

家里如若有这样的孩子，要和活人一样对待。他或者她是家里的老几就是老几，弟妹不能替代位置。死去的孩子到了婚嫁之年，父母要给他或者她婚配，像活人一样举行婚礼，随后以亲家相称。

在她的老家，有专给阴间地府里的男女做媒的人，人称“神婆”。

死去的孩子成年了，该给他说亲了。父母提着礼物，去找专司其职的神婆。报上孩子死亡的年庚生月后，神婆陷入了沉思。

有马上配上一拍即合的，也有一时半会配不上，神婆嘱咐父母回家等，一有消息则马上通知。

那些流产的孩子，父母忘了确切日期，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那就得先让神婆来算。神婆属仙界，心里有一本阴曹地府的人口簿。只见她闭着眼睛，在心里一页一页翻着簿子，嘴中念念有词。

找到了孩子那一页，哪年哪月孩子没的，记得很清楚。是男是女，神婆不直接告知，而是说落下的是红花还是白花。父母自然明白，红花即女儿，白花即儿子。

弄清楚出生年月和性别后，神婆再来做媒事。虽是不在世孩子的婚姻，神婆也不能强行包办。她配定的婚事，要去地府里相商，让孩子们两相情愿，也要征得活着的父母们同意。双方家长见面后，定下送彩礼的规矩，办酒席的日期。

死去的孩子完成了终身大事，安安心心过日子去了，活着的亲人们才能舒心。

这里边，也有父母或是忘记或是没来得及，没去神婆那里登记造册，为死去孩子配婚，家里就会不太平。

同事说，婆婆当年就是大意了。那是婆婆婚后的第一个孩子，怀孕五个月，婆婆还在地里劳作，不小心流产。接下来婆婆生下了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儿多母操劳。婆婆没想起来老大已是二十多岁的大人，该说亲了。

那年，家里的小女儿突然生病，高烧不退，民间大小偏方均试过，不见效果。也去医院求医问药，迟迟不见退烧。婆婆急中生智，想起未出世即夭折的大孩子来。

她慌忙赶去神婆家，送上孩子夭折的大致年份。神婆掐指一算，说当年落下的是一朵白花。如今二十有五，没有家，在阴间流浪，过得不顺心。得赶紧让他成婚，小女才会好。

急事急办。拜托好神婆后，婆婆回家等消息。第三天，好信来了。神婆为婆婆的大儿子配了隔壁村一位生下没多久即夭折的女孩。两家大人见面后，均满意。为孩子们许下婚期，随之办好婚礼。不几天，小女儿康复。

结亲后，两家的老人不走动，而是婆婆的二儿子代替哥哥去走这门亲戚，喊女方家的父母为爸妈，是为“结拜”。同事即是婆婆的二儿媳妇。每到年节，同事夫妻俩带着礼物前去拜访岳父岳母，像女儿女婿回娘家一样郑重其事。

平时，那女方家办喜事办丧事，也会通知同事夫妇前去随礼喝酒。这就好像，这家的儿子和那家的女儿，他们不是死了，而是组成家庭后出远门谋生。

他们走动得越勤越亲，越表示对逝者尊重。所以，走这样的亲戚，往往不能怠慢或借故不参加。

如有不周，不仅女方家不高兴，周围邻居也会闲言闲语。那走的亲热程度要胜过于自己的亲身父母才好。越看重这样的亲戚，越体现人的诚意 ，越表示家庭的兴旺和团结。

在当地，也有不这样为儿女婚配的，那就超度。也是找神婆，施以法术，让这个死去的孩子去仙界成仙。

神婆不光婚配，她还消灾。乡间，牛是宝贝，不仅耕地犁田 ，还下崽卖钱。谁家的牛走失了，急，去找神婆。

神婆算算，说，牛是往哪个方向去的，赶紧追。丢牛的人家按神婆说的，把耕牛找了回来。

神婆神乎其神的故事，让我想起了家乡的马脚。和神婆担当一样的职责，给人消灾去病。但我的故乡，没有给逝者婚配之说。小街上的美芳婶娘不仅有心脏病，还“火焰”低。

“火焰”这个词，我无从解释。故乡人信鬼，把被鬼缠住而胡言乱语的人说成火焰低。美芳婶娘就是这样，做着做着手里的事情，突然就胡话开来。这时，家里赶紧请来马脚。

“马脚”这个词，我也无法解释。当地人把赶鬼劝鬼的人称为马脚，对他（她）尊敬信赖有加。马脚一来，一番言语和动作，附在美芳婶娘身上的鬼开始说话了。

听声音是同村的大平叔。大平叔突发疾病去世，有事情没有交代。马脚赶紧催人叫来大平叔的家人。

大平婶到了后，大平叔开始说话了，说某年某月某日，借了某人五元钱 ，一直没有还，要大平婶赶紧把钱还了。说完，美芳婶娘的神志就恢复了，随之下床做饭。

神婆和马脚的神奇，姑且不去探究。鬼神，是民间信仰。相信他们，让生死之间有个沟通。既是对死去生命的疼惜，又让活着的人心安，有什么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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