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行者》:女性表达之外,它还有太多需要言说

2009年的《凯尔经的秘密》让这个位于爱尔兰的动画工作室卡通沙龙一夜爆红,唯美独特的手绘画风,以及主题上的相似性,很多粉丝将其与享誉世界的吉卜力工作室相提并论,成为动画爱好者心中的又一个圣地。

作为爱尔兰民间传说三部曲的收尾之作,《狼行者》继承《凯尔经的秘密》《海洋之歌》建立的独特美学世界,讲述了一个关于女性体验和女性友谊的故事。

如同手绘不单单等同于2D,女性主题之外,它还有太多需要言说。

   “狼女”    

说到“狼女”,首先想到的可能是梁羽生笔下的“练霓裳”,这个从小被狼乳养长大的女孩,练就了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孩的“狼”性。

“狼”代表一种接近自然、诡秘、让人害怕的东西。

爱尔兰传说中的“狼行者”和狼女不同,但却同样借用了这样一个无法被驯养的意象,成为女性解放的某种暗语。

电影开头,小女孩萝宾一身男孩打扮,偷偷练习射箭,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父亲一起出城打猎。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她已经接受了这样一种命运:一个女孩要想出人头地,她需要做的是变成一个男孩。

偷偷出城意外结识小“狼行者”米巴后,“狼”性慢慢占据萝宾,爱尔兰传说中,“狼行者”将身体和精神分离,精神在肉体入睡后会幻化成狼,成为女性独立的完美隐喻。

“狼行者”米巴的红发如一团烈火,热烈、恣意,如同女性自由的原始图腾。

萝宾的发型多样,成了一个缩影,期望成为男孩子的伪装,到触犯禁忌后安心成为女仆的服帖造型,及至最后在父亲面前扯下发带长发一泻而下的洒脱,从被规训的状态一步步走向自然,拥抱她原本的女性身份,做自己反而成为帮助和解救父亲的方法。

这是电影有别于一般大女主动画的革命之处。

《狼行者》构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以直线为主、逼仄、刻板的“城市”,以及曲致委婉、充满神秘主义的“森林”,来自城市的萝宾和“狼行者”遭遇,两个世界碰撞出两种不同的女性体验。

代表人类文明的“城市”奉行着父系社会的统治样板,小到一家之主的父亲,大到一城之主的护国公,女性被困在杂物间,接受规训,处于几近完全的失语状态;另一边的“森林”则以狼行者母女构筑起了一个更为理想的母系社会,人和自然和谐相处,她们与狼为伴、无拘无束,不受所谓文明社会的规训。

手绘画风的无穷想象力和细节控使得这种对比更为强烈。

城市的出现永远是俯视镜头,人物叠加重叠,外部接线分明,加之不断出现的窗框、城门、栅栏、城墙等意象,加剧了手绘的“平面”感;

而另一面,森林的绮丽和繁复又迅速打破了观众对于手绘画风的先入之见,蜿蜒曲折的小路、瀑布、无穷无尽的森林,千姿百态,每一片树叶似乎都有不同,营造出一种“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空间感。

或许也是如此,导演汤姆·摩尔在采访中曾反复强调,手绘画风不能简单地用2D去代替。

他认为,虽然画面是平面的,但在创作过程中,不同意象的叠加以及动画设计,它调动地是多个维度的感官印象,绝不单单是2D。

而至于这家公司的宗旨,也在于探索手绘动画的更多可能性。

   几何之美    

抛却故事层面的女性表达,手绘在视觉层次的丰富将几何之美发挥到极致。

随着电脑CG技术的日益完善,很难想象手绘还可以开拓出如此不同的意境和美感。

尤其是电影中反复出现的几何图形,比如在“森林”世界中随处可见的圆形和螺旋,以及“城市”世界中的方形,方、圆变换,升腾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荣格心理学中说圆形是一种完形,象征圆满,是女性(阴性)的代表图形。“狼行者”母女即是两个同性圆形的样式,在其神秘仪式中,狼群也围成一个圆形,两个女孩在精神相交时所钩织的无穷无尽的螺旋。

这种视觉范式的反复出现及变换,营造出一种神秘感,加之极富爱尔兰风情的音乐,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印象。

色彩上,《狼行者》也根据故事使用了两套截然不同的色彩盘,“城市”世界的角色基本都是蓝色基调的冷色,而“森林”世界的角色则全为暖色,尤以红色、橙色、黄色最为显眼。

手绘在极简中找到了最丰厚的细节,给观众带来了截然不同的视觉感受,这是其无可替代之处。

每一帧画面都可以截屏当作壁纸,美是其次,其中的巧思细想之下更是让人惊叹。

   “爱尔兰的吉卜力”    

卡通沙龙的崛起有其传奇的部分,2009年的《凯尔经的秘密》让这个位于爱尔兰的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一炮而红。

而在这背后也有其励志的地方。

担任《狼行者》导演之一的汤姆·摩尔是工作室的核心成员,除了《养家的人》之外,卡通沙龙迄今为止的三部长片作品都由其联合执导,并被一统在“爱尔兰民间传说三部曲”之内。

首部作品就能拿下奥斯卡动画长片提名,而一度被引为前辈的吉卜力工作室的《悬崖上的金鱼姬》此前连提名都没有,更是让人对这家公司刮目相看。

而后的《海洋之歌》和最近的这部《狼行者》接连再提奥斯卡,更无异于一场加冕。

不过,在成为天选之子之前,《凯尔经的秘密》一直往前推10年,它最早是摩尔的大学毕业项目,因为投资问题一拖再拖,在法国知名制片人Didier Brunner进入后,才得以正式开启制作。

外来资本的介入并未能掩盖卡通沙龙浓浓的爱尔兰气质,从文化的角度来看,卡通沙龙恰恰借由民间传说冲破了英美文化霸权下对于爱尔兰的种种偏见,成为少有的展示爱尔兰文化的窗口。

除了圣派翠克节日的四叶草和一身绿,以及陈词滥调的爱喝酒民族劣习,爱尔兰可以是优美的、神秘的。或许也是这个原因,无论是《凯尔经的秘密》《海洋之歌》还是《狼行者》,民族身份成为其不可磨灭的印记和特色,其中的反殖民话语体系的建立与女性表达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拿这部《狼行者》来说,故事开头明确了时代背景:1650年。

这是爱尔兰历史上的重要节点,英格兰大将军奥利弗·克伦威尔以“护国公”一统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

当时作为爱尔兰首府的基尔肯尼,也就是卡通沙龙工作室的所在地,饱受其铁血统治。片中的大反派即时基于这个历史人物,当然电影将这段历史改了。

摩尔在接受采访时就直言不讳地说:

“克伦威尔就相当于爱尔兰的希特勒,《狼行者》相当于我们自己的昆汀式改写历史(《无耻混蛋》)。”

不过,摩尔对此的态度并非绝对的对抗,爱尔兰女孩和英格兰女孩的友谊,恰恰也可以看成是导演对于爱尔兰身份认同的某种和解。

话说回来,好的动画片即便抛却这些解读,在视觉上都是自成一格的美的享受。动画和实景电影的不同之处恰恰在于,它可以充分满足“细节控”的艺术家的全部想象。

《狼行者》的画面、音乐,以及看完后仍会不断想起的狼行者如火的一头红发,还有那些千姿百态的树和幽秘的自由之地……如同音乐可以绕梁,电影一样可以。

《狼行者》的魅力恰如常常被拿来类比的吉卜力工作室的作品一样,在民族个性之外,它有一整套自洽而又圆融的普世价值体系,单亲家庭所维系的亲情伦理(城市的父女、森林中的母女),两个小女孩的女性友谊则是贯穿全片的另一条线索。

片中的父亲沉默、威严,是体制的守护者,也是因此,父女最后的和解才分外动人。

至于萝宾和米巴这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女孩,则在女性体验的基础上成为了好朋友,她们有聊不完的话题,为对方梳头,一起在森林里追赶风,知心到甚至宁愿牺牲自己来成全对方,这种情谊恐怕只有女孩子间才可心领意会,不用任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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