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弟的错位人生:被冒名顶替后精神恍惚,一生坎坷不顺遂

“上别人的学,让别人无学可上。”——冒名顶替者内心画像

人性之恶不是心狠手辣,而是不懂感恩,不知羞耻,不知“恶”为何物。最近,山东理工大学学子“陈春秀”被冒名顶替案东窗事发,引发舆论热议,人人皆知,在此不再多作议论。我想说的是全国被冒名顶替的学子不仅仅是“陈春秀”一人,我身边也有一位。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今中外寒门子弟改变命运的机会很少,需要付出比侯门、豪门更多的努力和艰辛。中国隋之前,还没有科举制,选拨人才刚开始主要看门第,普通百姓几乎没有门路实现阶层跨越,后来有了察举制,但普通人必须非常优秀才有可能实现逆袭。

奴隶出身的宰相百里奚,平民出身的王侯韩信皆是人中龙凤,贫农出身的帝王朱元璋,天生自带超能力,普通人想就别想,几千年不一定能出现一个。

斗转星移,历史文明经过漫长的发展,在隋朝大业三年隋炀帝为底层百姓打开了一条通往上层社会的通道——科举取士,开设进士科,用考试办法来选取进士。当时的人们已经知道科举是社会进步的阶梯。

科举制被近现代人抨击地一无是处,但在古代绝对是一项伟大的创举,科举制度的出现,让很多穷人找到了出路,打破了旧社会的贵族垄断的现象。越南、日本、韩国、朝鲜等国家,也曾在国内推行科举制。

时至今日,人才实现人生价值的渠道日益多元化,但是对于普通平民来说,高考依然是改变命运最便捷、最廉价也可能是唯一的途径。虽然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无限可能,但对于寒门子弟来说,没有高考成功上大学,他们连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都没有,高考失败也就意味着人夭折。

知识改变命运,寒门学子上大学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高考成功人生是坦途,高考失败人生是深渊,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真实案例,我的发小王俊超(化名)就是例证。

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

王俊超是我的发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至今还记得和他童年一起玩耍的欢乐时光,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怂恿他和我一起去偷瓜,结果被他母亲打了个半死,至今还记得她母亲边用皮带抽打边哭着说:“叫你不学好,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兔崽子,今天叫你长长记性,记住你那死去爹的话'好好学习,长大要有出息’……”

那一顿打,王俊超卧床一星期才下床,重新来到学校后,他在书桌上刻了几个大字:“好好学习,以报恩情!”从此,学习的事情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不是班里最聪明的学生,而绝对是最勤奋的学生。

他自始至终牢记母亲的嘱托:“笨鸟先飞早入林,勤能补拙!”他是每天班上去的最早,走得最晚的人,早上第一个读书声是他发出的,放学时总是被老师催促着才回家。

王俊超曾经给我说母亲给他讲过很多勤学的榜样:匡衡幼时凿壁借光、车胤囊萤夜读、杨时程门立雪、童第周路灯下读书等。这些故事不断激励着他求知,同时他也被灌输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朴素实用主义思想。

俊超对“知识改变命运”坚信不疑,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信心,他相信只要努力学习,就一定能改变他和母亲的处境。

王俊超是一个苦孩子,他四岁的时候,父亲从建筑工地的高脚手架上不慎摔下,拉到医院留下一句遗言“告诉海萍,让孩子好好学习,长大了有出息!”然后就撒手人寰。

俊超父亲走后,母亲为了争口气,没有改嫁,带着他艰难生活。孤儿寡母在农村很受欺负——俊超父亲去世的时候,工地包工头就曾想不给赔偿,放出狠话:“有钱也不赔,有本事就去告状,宁可花钱打官司,也不赔偿!”这种嚣张气焰激起了公愤,村干部们跑前跑后,帮俊超家搞定了赔偿事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后来俊超老实巴交的叔叔伯伯们打起了争夺宅基地、田产以及赔偿款的主意,明里暗里使坏,清官难断家务事,村里人对这些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干预。俊超曾经含着泪狠狠地对我说:“长大了,我要带着母亲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想夜里听到妈妈的哭泣声!”

乡里乡亲是亲,但是经常生活在一起,磕磕绊绊也少不了。发生纠纷的时候,孤儿寡母受欺负是避免不了。

生活已经不易,拼尽全力却也无法舒心,俊超就是母亲所有的希望。为了供俊超上学,他妈妈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四处找零工赚钱——砖厂拉过砖、建筑工地扛水泥、蹬着三轮沿街叫卖、捡过破烂……

如此努力,也仅是勉强维持温饱而已。俊超把一切看在眼里,全部化为学习的动力,天道酬勤,从小学到高中,成绩算不上非常优异,但也一直是上游。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我们就参加了高考,当时班主任曾说:“俊超只要正常发挥,考上一所本科院校绝对没问题。”

梦断了,心碎了

高考前夕,俊超的母亲曾经对一些欺负过他们的村民说:“咱们几年之后看高低!”高考分数出来后,俊超的分数比我高出10分,我们报的是同一批次的不同的大学。

班主任说俊超是十拿九稳,我的就要看运气了。在等录取通知书的日子里,我一直是忑忐不安,俊超也有焦虑,但是与我相比就淡定多了。

陆陆续续有同学们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我清晰记得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找俊超报喜的时候,俊超那副焦躁不安的表情,他母亲在旁边安慰他,但能看出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一丝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俊超还没收到通知书,这时候一些风言风语开始流传,有的说俊超会不会被人顶替了,有的说可能是报考的学校太好了没录取,有的不跑跑关系怎么可能上大学……

俊超的母亲着急了,可是也毫无办法,不知如何办才好!我强拽着俊超去找班主任打听过一次,班主任一边祝贺我“金榜题名”,一边轻描淡写安慰俊超“再等等”。

俊超的母亲辞了砖厂的工作,在别人的指点下带着俊超找过人,甚至给人跪下哀求帮忙,但最后都无济于事。俊超曾对我说:“教育局的一位工作人员对他们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就是落榜了,没有别的原因!”

直到大学开始报名的日子,王俊超也没有等来他那张日思夜盼的通知书。我们两个人,从此命运截然不同,一个向左进入象牙塔成为大学生,一个向右进入社会成为农民工。

面对亲朋那句“条条道路通罗马”的安慰,俊超只能苦笑着一笑了之,他能怎么办呢?经历这次打击之后,俊超的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开始说一些胡言乱语。俊超的母亲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大病了一场后,再也干不动体力活。

后来,在好心人的撮合下,俊超和一个半傻的女孩结了婚。我大三暑假回去,俊超完全变了——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眼神无光,只知道拼命干活,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俊超母亲拉着我的手一声接一声地叹气,泪流满面!

大学毕业后,我找到工作后回家,想再去看看他,父亲说别去了,俊超一家人不久前都没人了。我大吃一惊,问父亲是怎么一回事。父亲说:“没人知道,也许是深夜里悄悄走了吧!”

我再次问父亲:“您觉得俊超是不是被人顶替了!”父亲愤然地说:“全县都传遍了,十有八九是真的!”

我生气的说:“俊超为什么不去讨回公道?”父亲撇了撇嘴:“怎么讨?弱国还无外交呢!何况是人。假如你被顶替了,咱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俊超的事并没有在村里上激起多少波澜,就花儿一样,开的时候开了,谢的时候谢了,人们觉得再平常不过了。

结语

如今,20多年过去了,我金榜题名也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富即安了。每次回老家,看到俊超家的一堆废墟,我都会想起他,不禁老泪纵横,他的一生生活应该很不如意!

“冒名顶替”窃取的是人生。考上大学被冒名顶替,一辈子的前途,都给耽误了。央视著名主持人康辉在去年出版的康辉自传《平均分》里,也曝光了自己曾差点被冒名顶替上北京广播学院的经历,也就是现在的中国传媒大学。

不知道还有多少个陈春秀,多少个没有发现真相的康辉,也不知道这些顶包案什么时候能够一一水落石出,还这些考了好成绩的同学一个公道。

央视主持人康辉

虽然迟来的公道对于被顶替者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毕竟青春已逝,人生无法重来,但是对于社会来说意义重大,我们有责任去维护高考公平秩序,让每个努力奔跑者都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

“人”,写起来特别的简单,一撇又一捺,可是,要写好这一撇一捺,却何其的难啊!一个偷天换日的操作,改变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命运,同时改变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生!

冒名顶替者,你们的灵魂何以安放,你们的良心何以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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