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氏往事（三十一）
缑氏往事之三十一：狗狗
我这人自小怕狗，各种各样的狗，我都怕。老远看见狗，我就要躲在人后走；躲在男人后面，也躲在女人后面，躲在老人后面，也躲在小孩子后面。总之，只要有第二个人，我都会寻求保护，简直怕到讨厌的地步了。
小时候，曾梦见被狗咬，半夜里吓得大哭，记得母亲把我揽在怀里，心疼得不行，我像掉了魂儿一样，第二天都没有上学。
曾努力追忆最初的阴影，大概是因为，母亲曾经被邻居家小狗咬到过，但这只是听说，事发时，我还没有出生。
到记事时，邻居家的狗还在。一只土黄色的老狗了，个儿不大，基本不吠，只是下口咬人。我从不敢靠近，除了害怕，就是时常巴望它，早点老死。乃至它死掉后，每每再从邻居家门前走过，都还会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狗狗也会阴魂不散。
哥属狗，他的玩伴很多，也大都属狗。小时候，常跟他们这些，大我三四岁的人一起玩，不时有哭闹之事，自是我的委屈多些，母亲便猜测，我是被属狗的吓怕了。可这种说法，总难以让人信服，因为俺是属虎的，老虎总比小狗勇猛吧。
那时，总有一个念头，如若将来我做了大官，一定下令，所有的狗都得拴起来，哪家不拴狗，连人带狗抓进监狱。可最终，连个小官也没做上，只能继续怕狗了。
回到湖北婆婆家，我就躲在自己房子里，不敢出门，因为很多人家都养有狗。那些狗狗，不但个头儿大，且全都不拴链子，我便不敢多走一步路。
有时，邻居上门，他们的狗狗也会跟过来，狗主人反复给我解释，冒得事儿，冒得事儿，不咬人，莫怕，莫怕。其实，她们很难体会，有种怕，是骨子里的。
想让她们把狗狗赶走，又怕不礼貌，毕竟来到我家，是找婆婆聊天，帮婆婆解闷的，假如表现得太嫌弃，可能会不得体。只能任由狗狗们，从堂屋遛到厨房，钻桌子，嗅凳子，我则吓飞了魂，根本顾不上聊天。
有人说，吃点狗肉，就不怕狗了。于是，到了冬天，我就想办法买两斤狗肉，煮着吃，却也不灵验。再看见狗，依然得绕着走，依然得躲在别人后面，依然心里起坏念头。
记不清是哪一年，至少十多年之前，和母亲通电话，她说，家里养了一条小狗。我便顿时心生芥蒂，母亲安慰道，是条小狗，长不大那种，你侄女特别喜欢，阻止不了。我只能淡淡地说，没事儿，我回去了，拴起来就可以了。反正，一年才回家一次。
老家养了十多年的小狗
那年的寒假，洛阳下了火车，兴奋之余，念起家里的狗狗，多多少少，有点不安。母亲早候在大门口，侄子侄女把狗挤在墙角，我壮着胆子进了家门，居然没听见一声狗叫。
在院子里坐定后，才发现是一只小狗，俗称的哈巴狗。并没有拴链子，它摇头晃脑，摆着尾巴，望着我。侄女说，给它说了很多遍了，姑姑回来了，不准叫，它全听懂了，真的一声没叫。
那狗真的乖，我在家里，它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似乎懂得我怕狗，从不来惊吓我。有时，我见孩子们喂它吃的，便也忍不住递点吃的给它，它总是小心弈弈地，从我手里把吃食儿衔走。不像别人喂它时，猴急猴急地抢。
半夜里，听见狗狗狂叫。母亲说，那是它听见大门外有动静；有时，它还会捉老鼠，异常勇猛。我说，这么腼腆的狗，看不出来，居然这么厉害。母亲说，它一点儿不腼腆，陌生男的来家里，它从头到尾，冲着人家一阵狂吠不会停。
此后，便经常在电话里听到，关于狗狗的趣事儿。母亲说，这狗很好强，遛来蹿去，村里但凡比它更小的，它欺负一遍。但别的狗，品种不同，人家长大后，一个个体型都超出了它，便会开始一轮轮的报复。它树敌太多，所以，经常不敢出门，我也便觉得好好笑。
还有一次，嫂子在家里，为避让小狗，一个趔趄滑倒了，起身后骂了它几句。它便吓得跑出去，好几天不敢进家；晚上，就在附近徘徊，需嫂子站在门口，柔声细语地喊它，它才重新回了家里。
这样的趣事儿，一件又一件，根本不像发生在狗狗身上，分明是个淘气的孩子。
我再回老家，再看到它，依然是慈眉善目的哈巴狗；依然摇头晃脑摆着尾巴欢迎我；依然远远地避着我；依然不吠一声。儿子由此心生喜欢，恋恋不舍那种，侄子侄女商量后，便要把狗狗送给他，儿子欣喜地告诉我，我制止了。那是哥哥姐姐的爱物，她们看不到狗狗会想念的。
世上所有的狗狗里，仅有这一只，是我不怕的。每年回去，能看到一次，喜的是，它每次都记得我，无需亲人们在旁边喝斥，能自觉默认我为主人之一。偶尔打视频电话，我也会让家人，把摄像头对准狗狗，不知它是否会认出，屏幕上的我。
2017年11月份，有一天夜里，十一点多，侄女在微信上给我留言，说狗狗不在了。第二天一早，我赶紧打电话回去，母亲说，狗狗死了，侄女哭了一晚上。毕竟，这是她从小养大的。我又赶紧发信息，安慰侄女，万物皆有寿命，十几年的狗，也算寿终正寝了。
你看：它是不是特别可爱？
这件事儿，家里人难过了好几天，母亲说，太可惜了，这狗通人性。是的，它就是个天使，被上帝派到人间，用十几年的生命，向我解释了三个字：不必怕。
谨以此篇，献给世上所有可爱的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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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念北)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