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
学校的旁边,有个农贸市场。市场极小,其建筑地基,是河涌上的一座桥,充其量,是一座宽桥。桥的围栏,砌成高墙,墙上开窗,便以透光;上部用铁皮封顶,借以遮风避雨。两家卖猪肉的,两家卖活禽的,两家卖鱼的,三四家卖土杂的,五六家卖蔬菜的,如此而已。
桥的两岸,是两条小街,河涌流向弯绕,街道也就顺势曲斜。几家低矮错落的门面房,围聚在桥头。靠学校这边,有士多店,有小吃店,有水果店。另外一边,有个百货小超市,再就是修鞋的理发的卖药的之类,加上几个随时变换的地摊儿,就构成了这个“工”字形小市场的全部。
儿子在这里上过四年小学,那四年里,我每天必来这个小市场。当时不懂何谓营养,儿子的早餐也就神奇般地千篇一律:在家里喝瓶订购的牛奶,吃个我亲手做的水煮荷包蛋,然后陪他到市场旁的小吃店,再来一根涂了番茄汁的烤香肠,一个奶黄菠萝包-------这四样几乎是每天的必需,日日如此,他竟不叫腻,顶多把番茄汁改为香辣酱,我也就图省事儿,任他随意。目送他进了校门,我即买菜买肉,走路回家。下午接他放学后,总会征求他意见想吃点什么,多是说豆沙包,刚出锅的松软热乎,儿子通常一口气能吃四个,最多的时候,他吃过七个。
市场太小,所谓的老板统共就那么几个。于是,从菜摊到店面,轻易就能混得面熟,面熟后老板们便热情有加,我也就格外觉得亲切,每每买过一点东西之后,免不了多聊几句。我称他们为老板,他们称我为老板娘,习惯成自然,彼此也就慢慢受用了,因为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称呼。
卖活禽的一男一女是本地人,我猜测她们是母子,亦或是丈母娘和女婿。女的常常带着笑,手脚利索,话也多,有人买鸡,不分男女老幼,她总是问寒问暖。男的负责抓鸡烫毛,几乎不讲话,空闲时摘掉罩衫,其衣着常常干净整齐,经常,见他隔着后墙上的窗子,支着长竹杆默默钓鱼。有一次我买鸡,见摊上有一些鸡肝,因为儿子爱吃,便问多少钱一个,老板娘索性抓了三四个给我,连声说着不要钱。之后每次我买鸡,她都会随机送我一两个鸡肝,我想付些钱,她硬是不要,嘴里还说着谢谢关照之类的话。后来我才听说,她们是夫妻,便庆幸自已没讲过你儿子你妈妈之类的话;再后来,渐渐发觉老板娘也很年轻,只是衣着方面没有她老公讲究而已;最终,这两个人是越看越搭配了,一个开朗,一个内敛,守着不大的摊位,终日和和睦睦,倒也让人羡慕。
卖菜的四川人也是两口子。不足四米的菜摊,两个人却好像永远都在忙。要么挑摘,要么收摆,要么清洗,要么打扫。有天早上我去买菜,男的照看着生意,女的正在弄早餐。电饭锅放在一个掉了靠背的旧凳子上,稀饭还没来及装进碗里,正敞开了口待凉;反扣的菜篓子上铺着纸皮,算作餐桌,粗朴稳当。一股炒泡菜的酸香扑鼻而来,“真香啊”,我脱口而出。老板娘笑了,说是她自已做的泡菜,我便夸她能干。“很简单的”,见我有兴趣听,她便头头尾尾和我讲了制做方法,听起来倒真的不难。最终,经不住她的鼓动,我买下了她推荐的各种椒、姜和菜;包括她买来准备自用的泡菜坛子,也一并转让给我了。按照她教的, 我还真的学会了做泡菜,刚上来那两年不停地做,后来还另外买了个大号坛子,做出来的泡菜送亲戚送朋友,惹来不少夸赞声,真真是使人受用。但这几年兴趣欠缺,没再做泡菜了,两个坛子都弃在了阳台上,不过一直没舍得扔,随时准备即兴再做。
卖猪肉的女的也是本地人,一个人守摊,是她教会了我做腊肉。记得是个冬季,她帮我留了五斤上好的五花肉,一条条切好。她很细心,每条顶端的肉皮上还切了小口,便于系绳,绳子是她从邻居那里讨来送我的。方法是她教的,我也做的很认真,结果也很成功,让人兴奋了很久。曾写过一篇《腊肉》,之后整理过,放在了我的个人公众号里,大概是2016年5月份那期吧。
交往最久的,是那个理发店。因为至今,我老公和儿子还是习惯去那里理发,也是个夫妻店,他们是广西人。店门口没有招牌,面积很小,统共也就两张椅子的工作位,墙角摆着一台小电视,迎壁上贴着几张帅哥美女的发型图片,玻璃门上贴张红纸,直接标着剪染烫的价格。我们经常一家三口全过去,他两个理发,我全程陪同。每次过去,遇见染烫的顾客很少,多是剪发,也多是些男顾客,统一简单的平头,处理起来很快,有时去了人挺多,但稍等一会儿就轮到了。每次给我老公理完发刮脸时,老板都会主动换一个新刀片,因为次数太多了,老公觉得让人家破费了不少,私下说要给些钱作补偿,他却说什么都不肯收。
儿子后来转到别处上小学了,我们楼下另有市场,且抬腿就到,环境更齐整,物资更齐全,我也就极少过那个小市场。顶多一个月左右陪儿子理发时会去一下。去了也不买菜,不买肉。后来儿子上了大学,放假回来,他还去那里理发,有时又不用我跟着,我也就差不多大半年才过去一趟罢。
不知什么时候,市场旁边那个药店搬不见了,曾引起我一阵慌乱。那几年,每到春秋季,我脚面上会起一些小痘,最初三两个,奇痒难忍,稍抓两下,痘痘便会增多,进而一大块都变得红肿,甚是吓人。去医院里看过,也说不出所以然,也吃过一些药,涂过一些膏,但效果不大,终是需忍受十几天熬好为止。那一天,送孩子上学买完菜,我顺路去买风油精,脚面上的疹子被药店老板看到了,她说可以帮我配点药试试。开了两天的药,一日三次,一次一包,二十多块钱。才吃一次,就消了肿;一天后,平了痘;两天的药,完全好了。之后两年也发作过两次,每次都是同一个脚面处,同一种症状,每次都是找到那个药店,次次都能药到病除。神奇的还有老公的痛风,去医院里拍过片又是中西医又是针灸乱七八糟一番,却没多大作用。最终,还是在那个药店,我无意中说起,老板配了两天的药,才让他止住了痛。虽然痛风也会发作,但想想有这个药店在,心中也就有了底气。
药店搬走,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曾四处打听,却人人都不知他们去向,虽然我脚面上的疹子没有复发,老公的痛风也没有复发,但内心缺了保障的感觉,总让人不踏实。记得我也在理发店里说起,老板娘安慰我说,她听说药店老板搬到另外一个镇去了,但偶尔还会来这里理发,如果他再过来了,就问他留个电话。时间又过去了很久,老板娘最终是个有心人,到底得来了药店老板的电话,我们立马相互加了微信。
相互加微信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和老公迫不及待地找向他的新店面,药店老板也远远的迎出来,像老朋友一般。知道我们都没生病,他也甚是安慰。喝完一壶茶,我央求他,帮我们开些药,毕竟来一次不容易,反正药也不贵,我们可以封好存在冰箱里备用。治疹子的开了五天的,冶痛风的也开了五天的,一共一百多块钱。
那些药在冰箱里放了一年多,也没用上,后来全扔掉了。这之后,我开始学了些营养健康类的知识,自已学着调养家人,两年来都极少生病。脚上的疹子没复发过,老公的痛风也没复发过,渐渐地,同药店老板也终止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