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非作品《蹲早摊的老姐姐》（生活记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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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文学
散文诗刊第872期
陪伴您美的一天
蹲早摊的老姐姐
作者：衣非 编排：紫衣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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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快来看看，看看这没有化肥、农药的小园菜，纯绿色的。你看这小白菜、小生菜、小臭菜、小香菜、小苦苣、小嫩葱，还有栅栏根下野生的带锯齿的婆婆丁……水灵灵的、立生生的，回家简单洗洗，整点鸡蛋笨酱蘸着吃，保你满口的清香味；你看这翡翠一样的“贼不偷”（绿皮柿子），吃上一口保你找回童年的味道；你看这疤疤瘌瘌的“噎死狗”（金黄沙面的倭瓜），保你吃了这顿想下顿……这位如数家珍一样的老大姐，每逢春、夏、秋三个时节的早市都有她的身影，都于横道市场的岔道以南左侧蹲在那儿、扯着嗓子吆喝着她的“绿色菜蔬”（不上化肥、农药）。
难怪大姐这样吆喝她的宝贝，人家的菜品的确不一样。我这从大山沟里走出来的泥娃子，一看便知这位大姐售卖的青菜货真价实，真正的农家小园子产的新鲜蔬菜，就不像现在有些出摊于早市的个体商贩那样，“挂羊头卖狗肉”，鱼龙混杂。你就说吧，明明是从批发市场上接来的外埠蔬菜，非要说成是市郊的大地产品；你就看吧，明摆着是二手货，非要说成是自家园子产的；再有，已经是隔日的、品相不是很好的打蔫蔬菜，非要说成是被箩筐挤压、磕碰的，不影响吃……这样的摊主，还算是说得过去的商贩，毕竟没有将良知丧尽、黑心坑害消费者。真要遇上那挖空心思赚昧心钱的主，才叫一个惨！包括已经曝光的“苏丹红”“瘦肉精”“甜蜜素”“催熟素”……一些不法商贩变着花样坑害消费者。前一阵子我还亲眼见到市场上竟然有兜售“假鹅蛋”的贩子，你说说，叫人听起来都觉着新鲜、惊讶，那假鹅蛋做得如此精致，比真的鹅蛋还“真”，足以使一些退休金不多、掏钱哆哆嗦嗦的老年人上当受骗。为啥？便宜呀！而我说的这位大姐，从其举止行为和出售的菜品看去，便知她是一位穿着有些邋遢、朴朴实实的农家妇女，她所出售的青菜不用怀疑，就是一个字：好。
常于早市遛狗的我，回回都能碰上这位大姐，并和她打个照面问个早；有时，也在此驻足与其闲聊几句，谈一些有关乡下的奇闻异事，以打发遛狗的时光。这天一早我在早市遛弯时，打远便见这位大姐着一身辨不出啥颜色、土得掉了渣的、也就庄稼院人才会穿的衣服，蹲在菜市场的老地方，嘴里一边吃着一面有煳嘎巴的大饼子、就着一叶绿葱和一块黄瓜咸菜，一边叫卖她家前菜园子刚下来的几样小青菜。当我走到大姐跟前时，大姐的第三个大饼子都快干掉了，吃得那个香。我驻足在大姐跟前说，大姐，只吃大饼子和一叶葱，外加一块咸菜？你也太能将就了，对自己太刻薄了吧？我说这话时，心里感觉不是滋味，尽管她吃下去的葱叶是自家的园子里栽种的，没有农药和化肥，也不存在转基因；可，可这顿早餐也太简单、太素了，没有丁点油腥不说，连口纯净水都不舍得喝，多干巴呀。
大姐咽下最后一口大饼子，抹抹嘴说，乡下人皮实、抗造，没那么多讲究。她说完这话，头也没抬地就用手扒了扒了她那几样小青菜，想必是见几位不是买菜的人在此驻足观看，怪不好意思的；殊不知，她今年已是七十有二、四世同堂的老人了。老话说，人过七十古来稀。大姐该是颐养天年的岁数，还在为生计起早贪黑忙碌着，固然有她难言之隐。我接过大姐的话说，再怎么着，也不能和自己的肚皮过不去。大姐都这么大岁数了，攒那么多钱干啥？留给谁呀？我的意思是想引出大姐说话，找出攒钱的用意。大姐摇摇头，长叹了一声，终于道出了她家的艰难日子和庄稼院人的生活现实。
大姐本姓刘，家住成高子镇的老道头屯。在她三十二岁那年，也就是四十年前丈夫就故去了，独自一人拉扯着六个嗷嗷待乳的孩子过活，直到将一小帮孩子拉扯大、成家立业，苦日子刚刚熬过，自己也混老了。她说，不干咋整？给几个儿子讨老婆拉下不少的饥荒。时下的年轻人都往城里奔，在城里买楼房少说也得四五十万元，再加上给女方的聘礼十万元，还有婚宴上的破费，没有六七十万甭想将媳妇娶进家门。她说，在我们那儿有一户算一户，凡是给儿子娶媳妇的人家都欠外债、都有饥荒，根本不是城里人说的那样，什么眼下农民都富了、没有穷户了，等等，那是瞎扯；富户人家有没有？有。实在太少，连两成都占不上，基本是村干部的家庭。嗨，咋说还是农民的日子艰难，不好过……
其实，我对乡间的生活水准多少还了解一些。真如大姐所说，在温饱线上的人家还是占多数的，特别是家有几个男孩子可就更难了，不为别的，给孩子讨老婆就得一大笔的开销，真要老子的“章程”（出大血）！我说，大姐，你说的是实话。不过，你都有曾孙了，换句话说儿子们都有自己的孙子了，就不能给老娘提供点赡养费？干嘛还劳烦七十多岁的老妈妈没黑天带白日地忙活？大姐接过我的话茬说，大兄弟，你不知道，几个儿子给孙儿们娶媳妇又拉了一屁股的债，根本没有能力给我提供养老钱，我必须得干下去。她说，她打开春、野菜冒芽、园子的头茬青菜下来时就开始出摊了，直到“上冻”（晚秋）时才能“猫冬”（不出摊），就靠这几个月菜园子的进项，够她一冬天的消费；她说，冬季的取暖费，就用镇政府一年给她提供的一千元钱买煤、取暖。
大姐的一番话，全是大实话。当时我就琢磨着，眼下不要说乡下老年人的日子有些吃紧，城里大多数地方国企退休员工的退休金也不多，基本徘徊在两千三百至两千八百元之间，日子也不是很宽裕。这些人到菜市场，得挑选便宜的青菜购置，稍贵一点的菜品转身就走了；这些人看病，得去区一级或者是街道的小医院问诊，有的得带着盒饭去小医院点滴，得掰着手指算计着花那点退休金，那高档次的医院连想都不要去想。那么，高档次的医院都给啥样人准备的呢？不用多动脑筋人们也会知道，那是给高收入的人群预备的。且不说商界的大老板消费得起，也不说影视圈的明星大腕任意选择高档医院，就说国家机关、事业单位的退休人员吧，人家可以随便找寻有名气的大医院诊治身体的。为啥？因为人家的退休金几乎是地方国企退休人员的两到三倍（多则四倍以上）呀，人家逛早市根本不问价，专捡质量好的、菜品上乘的购置，简直天地相隔。但不管怎么说，国企退休人员的生活水准还是要好于乡间的弱势群体，好于庄稼院的老年人，好于刘大姐……想到这，我说，大姐，吃五谷杂粮没有不得病的，如果您身体欠佳时咋办呢？大姐直起腰，随手拍打拍打腰部说，哪有钱看病呀？忙一天实在太累、太乏了，或者是头有些发胀，自己就弄几片去痛片就着白开水吃下，蒙床棉被开始捂汗，一宿觉下来病好了，腰也不疼了，活动活动身子骨接着出摊。她说，她活了七十多岁从来没有住过医院、打过吊瓶，有点头疼脑热的时候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不碍事。
你听听，这就是在乡间的泥土里摸爬滚打了七十多年的大姐，别看瘦小，身子骨很结实。比比看，城里那些当候鸟的、游历大川的（经济条件优厚的国外旅游），或者是扎在公园散步、搓麻、舞剑、扭秧歌、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为的是锻炼、休闲，享受晚年生活；而乡间的老人们整天亦是不得闲，他们忙碌的则是地里的庄苗、园子里的菜蔬，再就是赶早班车于城里出早摊，包括这位刘大姐。这就是差别，差别在于，城镇与乡间的环境之差、收入之差和观念之差……总体归结为“经济之差”。想想看，难道说乡间的老人们不知道享受晚年生活吗？不知道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吗？不知道大鱼大肉的口感好于“大饼子”吗？当然知道。可又有啥法子呢？不干不行呀，不干就无法维系必要的生存。想到这，我说，大姐，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呀，不能动弹了咋办呢？大姐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大姐说，我都把“装老衣”（寿衣）备下了，实在不能再干了、约摸着自己快不行了，就把装老衣提前穿上，多吃点安眠药，慢慢地睡过去……大姐说，临死前，我把这些年攒下的“棺材本”（丧葬费）钱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并在枕头下面放张纸条，上面写着遗嘱：将这座老宅和现金给几个孩子分了。等孩子们看到纸条时，我也闭眼了，绝不叨扰子女将钱花在医院里。大姐的话说得我心里酸酸的，就差眼泪没下来……
说话间，一位城管员过来收取大姐的摊位费。一旁卖粉条的个体商贩看一下手表，刚好是早七时许，便过来为大姐说情，我说哥们，这位老大姐倒腾点青菜不易，就少收点吧。大姐左边那位售豆角的摊主说，大姐的这点钢镚赚得可真不容易，每天早五点半就得拎几十斤重的菜篮子赶“郊七”的头班车到这卖，太辛苦了，就别收她的摊位费了，我说城管领导。我知道，郊七线路从始点到终点最快也得四十分钟，再加上两头的辅助时间就得个把钟头出去，也就是说，刘大姐蹲在早市卖菜还不到四十分钟。于是，我在一旁溜缝，我说小同志，这位大姐蹲在早市还不到半个小时呢，就少收点算了。这位城管员还真“开恩”了，将大姐的摊位费由五元降至三元钱，那张“绿票”（摊位费用收取单）随着城管员的左撕右扯下来了。只见大姐从一个破了皮的小包包里掏出三张皱皱巴巴的一元纸币递给城管员。
再看大姐的摊位，还有好些青菜没有售出。就在这时，一位经营包子的小店主路过这儿，一下子将大姐的几样小青菜全买了，激动得大姐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临了，大姐说，我得快些走，赶在郊七的八点班车回去采蘑菇。
衣非简介：
衣非：（笔名）裴志兴，曾用名裴志星。本人出生于1956年，中共党员，研究生学历，高级经济师。本人当过“农民”（回乡青年）、乡村教师、大厂秘书，任过民企办主任、总经理特别顾问，股份公司高级职员、高管。为多家大企业做战略策划、资本运作、整章建制、文化建设等，撰写可研报告等公文200多万字；主编《企业管理制度汇编》五册100多万字；创办、主编企业刊物《北亚风》和行业杂志《东北轴承财会》《成本财会研究》《龙江奶业》《铁道护路联防》以及网络微刊《三江文学》三十余年300多期；责任编辑一部《老区斗争史》；撰写长篇纪实文学一部《我在老家那些事儿》；发表在全国相关报刊的小说、散文、杂文、报告文学等文学作品150多篇；发表新闻稿件100多篇。现为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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