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你还好吗

你 还 好 吗

山东德州 橘子

　　手机微信提示音响的时候他正在快餐店专心致志地对付一碗皮蛋粥。扯张餐巾纸擦擦手，划开屏，微信小圆脑袋那儿蹦出来一个等待通过好友的提示。点开，通过好友验证。然后他把一勺粥送进嘴里。他微信好友不多，屈指可数的一小溜头像都像僵尸般躺着。

　　这家快餐店他是常客，早餐基本都是在这里解决。倒不是店里的饭菜多可口，主要是图方便，这家店正好处于他家和单位两点一线的三分之一处。吃完饭，出门就是公交车站牌，搭一站下车就是单位。对于一个肚子的需求特别容易满足的人来说，一碗粥就能办好的事儿，实在不叫个事儿。最后一口皮蛋粥舀起，碗见底了，哒哒!微信又响了，一行字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你还好吗?他盯着那四个字瞅了好几秒。中国的语言艺术真是奇妙的很，这句问话通常情况下可以分为几类，首先是熟人，以前常联系，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很久没音儿的那种;另外也可能是平时有隔膜有嫌隙的朋友，想化干戈为玉帛，但又抹不开面子，只能借助微信试探试探对方的态度。但无论那种情况，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是异性。你想啊，俩女的尤其是闺蜜的那种，有可能会暧昧暧昧，黏糊黏糊，那叫撒娇卖萌，这要是俩大老爷们儿，咦!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他又划开屏，是刚添加的好友蓝梦发来的问候语，看着这四个字和那个深蓝色大海的头像，他的心一震，手指头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像，对方的空间一览无余了。是她，肯定是她!他对此坚信不疑，就好像某种熟悉的气息通过薄薄的手机屏幕探触到了他的神经。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早已平静，然而这份平静轻而易举就被四个字打碎了。有人说时间可以磨灭一切，他觉得说这话的人要么是无病呻吟，要么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这个早晨和以往一样，皮蛋粥的香味儿依然浓郁，暮春清晨的曙光依旧透过玻璃窗照在他半边身上。不同的是，他的心里微波荡漾，这波澜的余震波及到了他的脸上，买单临出门时他很开心地和老板娘闲聊了几句，并且夸老板娘今天真漂亮，惹得这位五十多岁的大妈咯咯地笑。

　　一上午他都心神不定，他俩约好周六晚上见一面。今天周四，还有两天三宿，整整六十多个小时。他坐在办公桌前，摆弄着一只碳素笔，太漫长啦!他恨不得今晚就是周六。继而他又为自己的失态苦笑了一下，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应该这样猴急的，那都是年轻人的做派。两天，相对于二十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毕业整整二十年了。他又想起了那一年的毕业季。大学对于那些正往独木桥上拼死一搏的学弟学妹来说是神圣和高贵的象征。而对于象牙塔里面的他们来说，这儿是荷尔蒙最旺盛最澎湃的地方。二十郎当岁的大男大女，多青春洋溢啊!青春是什么?青春可以成为一切可能或者不可能预知事件的正当护身符。就算是犯点错，犯点混，一句“年轻人嘛!”，就堂而皇之摆平了。如果说谁的大学四年丁点儿傻事儿没干过，干净得像一洼水，反而会被人笑话成个土老帽，大傻子，那意思是这四年你算是白瞎啦!被荷尔蒙充斥着的青春里，恋爱是最最合情合理的事儿了。那时的他们还是挺矜持的，不像现在的年轻人，刚认识一天就上嘴，不出两天，该办的和不该办的事儿就都利利索索办完，俨然一副老夫老妻的姿态了。他们那会儿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老师和同学们虽然心知肚明却又假装看不见的目光，偷偷约会。校园后面的小树林里几乎成了公认的约会地点。有时俩人正腻歪着呢!一抬头看见自个儿同桌榜着一女的走过来了，你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就像使了障眼法一样，不该看到的人家绝对不会看的，再说了都各自忙活着，谁有闲工夫关心别的事儿。大四那年毕业季，校园里上演了一幕幕的生死别离，剧情都差不多，也不复杂，无非就是你家是东北的，我家是海南的，隔着山隔着海，四年的感情实在是无力承受长途跋涉来回折腾，怎么办?分手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心死，于是各种的誓言，各种哭，那时幸亏没打雷下雨，要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雷击了。他就属于四年白瞎的那类人。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他也有目标，暗暗喜欢了人家整整四年了。那份表白一次次断送在他的木讷和寡言里。他满心惆怅地走出凌乱的教室，来到校园后面的小树林，无数次他幻想着和她一块儿出现树林里，哪怕什么也不干，就那么待着也好啊，至少证明他没浪费他的青春。在一棵树下，他看见了她。她是一个人的，像是在等谁。他的心突突直跳，如果他走过去，即便什么也不说，那他的人生就会是另外一个版本。但他没有，他做了一个很混蛋的举动，一转身，红着脸离开了，他走的很慢，因为他的身体欲极力背叛他，留下来，留下来!等他顺服身体的欲望，回过头时，树下空无一人。

　　二十年就像一个长长的梦。

　　周六晚上他赶到约好见面的地点。她几乎是同时赶到的。四十多岁的她已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却更增添了成熟女人的魅力。她还是那样腼腆，少女般的羞涩浮现在她的脸上。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的，此刻他却紧张得不知所措。“你爱人还好吧，孩子多大了?”，你瞧，这话问得多扯淡!他也被自己狗血的智商惊呆了。“哦，还好，还好。你呢?孩子该上高中了吧”“是呀是呀，时间过得真快，二十年了”。如果他不那么紧张，细心观察一下她的神情，应该能看出她眼睛里的失望和无奈和委屈。但他没有。俩人就像背台词一样，你一句我一句，一问一答。谁都没觉察到看似风轻云淡的对话后面极力克制的暗潮涌动的真情流露。

　　吃完饭她要走了，她是打的过来的，他说开车送，她没让。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两个背影越拉越远。他再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心愿，他没告诉她他刚刚离婚，而她同样撒了一个幼稚蠢笨的慌,那情景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鞠迎春，笔名橘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常见于《山东工人报》《齐鲁文学》《鲁北文学》《德州日报》《德州晚报》有作品获山东省职工原创文学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