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淫词艳曲到高雅文学,词是怎么超越诗,成为宋朝文学巅峰的?

“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王国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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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 |唐诗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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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唐之诗,宋之词……诗和词是不一样的文学体式,传统观念认为,诗言志、词言情,词乃诗余,那么,从唐至宋,从诗到词,是怎样发展过渡的呢?这就不得不提到几个重要的诗(词)人,温庭筠、韦庄、冯延巳、李璟、李煜。以及《花间集》。

01

词的发展

唐朝李白的《忆秦娥》和《菩萨蛮》,被誉为“百代词曲之祖”,后又有白居易《忆江南》、张志和《渔歌子》等,都是唐词,可见,词并非起源于宋朝。

但是我们知道,传统文人讲究的是文以载道,所以说诗言志,言的是什么,是思想内容和伦理道德,这是传统散文、诗歌的价值所在。而词不一样,词是脱离了文以载道这个范围的文学,它不讲什么思想道德,没有什么深意,就是单纯的歌词,是隋唐以来逐渐兴起的一种音乐形式,流行于民间。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流行歌曲的音调是很美的,但民间歌词则比较低俗,文人士大夫一开始是瞧不上这种歌词的,但架不住它确实好听啊,万物逃不过真香定律,于是文人士大夫也参与进来,自己填词。

02

《花间集》

词是配合音乐演唱的,音调难以流传,但歌词可以流传,敦煌发现过许多唐朝流传的歌词,被称为“曲子词”,这些曲子词都是散落的,直到残唐五代时期,赵崇祚搜集曲子词编撰成书,取名《花间集》,是第一部正式完整的词集,又请词人欧阳炯作序,云:

“集近来诗客曲子词……乃命之为《花间集》。庶使西园英哲,用姿羽盖之欢;南国婵娟,休唱莲舟之引。”

简言之,就是说他搜集了诗人墨客在聚会时创作的曲子词,让后代有才华的士人,不用再唱那些庸俗的采莲曲了。《花间集》的内容是什么呢?无一例外,都是爱情歌词,而且都是诗人在歌伎环绕的宴席上,即兴填写的爱情歌词,是给歌伎演唱的。

文以载道、诗以言志,这是高雅的,而词以言情,都是文人和歌伎的爱情故事,是鄙俗的,登不上高雅之堂,因此许多文人在编撰自己的作品集时,都羞于把词收录到正集里,而是作为附集,在诗、文之后,称为“诗余”。

但词毕竟在宋朝登上了文学巅峰,第一个推动词发展的,就是唐末的温庭筠。

03

温庭筠

温庭筠对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花间集》将温庭筠放在开篇第一个,而历代词评家,无一例外将他视作词的开山式人物,前面说了李白、白居易、张志和等人,都先于温庭筠,而且李白两首词被誉为“百代词曲之祖”,但是,他们是将词视为“诗余”,填着玩儿的,数量很少,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且局限于几个常见的词牌。

温庭筠是第一个真正投入大量精力去创作词的人,仅流传至今的词就有70余首,所尝试的词牌子更有二十多个。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感性,而且富于联想,比如一句“懒起画蛾眉”,自屈原“众女嫉余之蛾眉兮”之后,“蛾眉”就成了一个符号,代表着一种美好的品质和寄托,所以这句词自然就会让人产生一种更深的联想。

温庭筠在填词的时候,他本身可能只是写美女、写爱情,并没有更深层的内涵,但是我们后人在读词的时候,根据传统符号,却可以读出更微妙的意思,让词不但可以言情,也可以有一些“言志”的东西,这就是词的诗化,温庭筠这样一个重要的词人。

04

韦庄

温庭筠感性,用一些传统语意中的符号来表达感情,比较模糊,如果你脑洞太大,联想过于丰富,就容易过度解读。

韦庄又不一样,韦庄的词情感强烈、直率,他写爱情,可以写男子对女子的爱情:“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我就是想你了,一点都不遮掩;也可以用女子的视角,写对男子的爱情:“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我爱你,就要嫁给你,谁也不能阻止我。

韦庄词的感情非常主观,我的就是我的,直抒胸臆,而且他的感情是有品格的,他之前那些词,比如《花间集》中某些作品,都是纯粹的男女之欲,所谓淫词艳曲,没有格调,缺乏个性,包括温庭筠,如果不进行语言符号的联想,温庭筠词也属于这个范围。

韦庄让爱情有了格调,让词有了个性,从一句“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中,可以读到“一寸相思一寸灰”的爱情品格,这是韦庄的重要性。

05

冯延巳

承上启下的人物,“上翼二主,下启欧晏”,他具有五代时期的伤春悲秋、莺莺燕燕,意境上却又“堂庑特大”,就说他的词没有一个具体的限制,你可以任意理解,比如一句“谁道闲情抛掷久”,闲情究竟是什么,可以是爱情、是亲情、是理想、是抱负,没有人能给出确定的答案,这句词仅仅七个字,先有了闲情,然后将闲情抛掷,而且已经是抛掷了很久的闲情,但反过来他却说“谁道”,谁说我已经把闲情抛掷很久了?

如果是一个伟大的小说家,根据这七个字的环环相扣、层层转折,都可以写一部悬疑小说了,而冯延巳“谁道闲情抛掷久”的结果是“惆怅还依旧”,惆怅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是一种心灵的状态,是向内的

冯延巳这种词风,也影响了北宋初期的欧阳修和晏殊,欧阳永叔得其深,晏同叔得其俊,上面所讲心灵的状态,就是深,那俊是什么呢?

有些人长得好看,你可以说他帅气、美丽、漂亮,但总觉得少点什么,你不能称之为“俊美”,俊包含外表之美,但是不经雕琢,是自然的,俊也是内在之美,俗称气质,俊还是精神之美,是神韵。有些人仅看外表,并不出类拔萃,但他能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感觉,这就是俊。

既深且俊,这是冯延巳。

06

李璟

他是南唐中主,冯廷巳是他的宰相。李璟流传的词不多,仅4首,但每一首都是精品,特别是“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两句,千百年来受到了追捧,王国维《人间词话》说:“乃古今独赏其'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有一次李璟和冯延巳聊天,冯延巳《谒金门》有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李璟问:“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冯延巳回答说:“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也。”

这是君臣之间的互相欣赏,李璟说“干卿何事”?如果没有君臣的身份限制,冯延巳也可以问“'小楼吹彻玉笙寒’干你何事?”

确实不干任何人任何事,但这就是南唐词的妙处,身边任何微小的变化,都可以引起人内心的情感波澜。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可能遇到这样的事情,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一片树叶飘落;心情好的时候,看到暖风拂柳,这都是非常微小、十分正常的现象,但就会不自主地引起内心的变化。

07

李煜

南唐后主,我们常说,李煜前期和后期的词不一样,前期都是淫词艳曲,后期都是家国天下,后期的李后主才配千古词帝的称号。其实不然,虽然李后主亡国之后的词,确实大有格局,会写出“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样的千古绝句,但是,人的环境可以变换、心灵的情感也可以随着环境而变换,但那种细腻的情感嗅觉是很难改变的,所以才会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后主的本性,就是细腻而敏锐,所以他的词风可以分为前期、后期,但他词中的情感前后期是相通的,前期沉迷美色,写的都是享乐,但他的享乐,就是纯粹的享乐,他不会放过任何感官上的放纵,一首《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从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全方位无死角陷入享乐之中。

后期国破家亡,沦为阶下囚,无论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还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他的悲痛,就是纯粹的悲痛,而且丝毫不加掩饰,这几句词都是大白话,任何人都能读懂,只要读懂了,就知道他写的是悲哀。

冯延巳、李璟、李煜都是南唐词人,他们共同开创并发展了南唐词。南唐词是独特的存在,不在“花间词”之内,你看温庭筠,他善于用语言的符号引发读者的联想,再看韦庄,他善于从一件具体的情事,引发读者对爱情、甚至爱情之外更大格局的联想,而南唐词不一样,南唐词中的情感,就是情感本身,你不用过多联想,也不用具体事件,只需一些非常微小的变化,就能让你感动。

08

小结

五个人:温庭筠、韦庄、冯延巳、李璟、李煜。

从唐诗到宋词,那原本被称作诗余的、不上大雅之堂的词,只能在酒宴歌伎之间演唱的小曲,没有内容、情感空洞,被称为靡靡之音的文学形式,因为这5个人的存在,居然让词诗化,不再是只能言情的流行歌曲。

这是从唐诗到宋词的发展,也是让词可以成为代表宋朝文学的基础,当然了,这只是词的第一次发展,后面还有欧阳修、晏殊、柳永,还有范仲淹开豪放词先声,还有苏辛扛起豪放词的大旗,才真正让词从不入流,成为了高雅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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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阅读

李煜·《玉楼春》

李璟·《山花子》

韦庄·《菩萨蛮》

温庭筠·《菩萨蛮》

冯延巳·《鹊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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