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钧:每个方块字像一个土块,可以连成大地山河
写作如养宠物 随时想抱抱看看
北京晚报 | 2021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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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著名文学大师王鼎钧51岁移居美国,如今已96岁高龄。牛年是王鼎钧的本命年,神思敏捷的他近日在线上与读者畅聊人生与文学,大方公开了自己的学习方法:“我属牛,学习的过程也像个牛,牛的特征就是努力,我一生都在学,见一个学一个。”
96岁高龄亲手拣选出《春秋花果》
王鼎钧从事文学创作长达半个多世纪,出版著作近四十种,被誉为“一代中国人的眼睛”。今年年初,他从既有作品中亲手拣选出散文、杂文、小品等二十八篇,出版了《春秋花果:王鼎钧自选集》,邀请读者一同“赏花品果”。
该书分为三辑,第一辑直指本心,第二辑直指地心,第三辑直指文心,包括《竞争五帖》《疏压四帖》《我们还得思考》《海上尺牍》《匆匆行路》《看不透的城市》《崔门三记》《古典诗变奏》《声音》等篇章。这些作品大多围绕历史背景下的个人、人性、现代性等方面展开。如《竞争五帖》,就如何竞争这个问题从五篇小文章展开论述,通过细致入微的体察和智慧的省思,教人要加强发挥自己的优点,没有优点要培养和学习。
借由新书出版,王鼎钧在线上分享中也回顾了自己从事写作的一生。1925年,他出生于山东兰陵一个传统的耕读之家。“想当初我是一个文艺小青年,喜欢写作,但是不知道怎样写。”那时候,书店里没有一本书讲写作的方法,学校里没有一门课讲写作的方法,社会上也没有文学夏令营或者写作补习班。王鼎钧拜访有成就的前辈,请他们指点,“他们都说文学靠天才,没有方法。”有一位老作家反问他:“谁告诉你写作有方法,难道写作是木匠做桌子吗?”
王鼎钧不死心,直到有一年看到人工降雨,他想,连呼风唤雨都有方法,写文章一定有。抱着“三人行都是我师”的态度,他坚持不懈地寻师和自学,终于摸索到了写作的方法,也积累了不少心得。“我慢慢知道,这是本行的秘密,不传给外人,但我那时有几分反叛,就把这些方法陆陆续续写出来发表,来一个秘密大公开,打破少数人的垄断。”也正因如此,王鼎钧的第一本书是谈写作方法的,他得到的第一个奖是文学评论奖。
到了晚年,王鼎钧又对自己已经出版的著作来了一次大检查、大整理。“我把我的心得经验重新写过,成为你现在能够看到的版本。写作是有方法的,无论如何我要把它说清楚,这是我的愿望。我究竟做到了多少,请各位指教。”
方块字像土块,可连成大地山河
“每一个字是一个精灵,排列组合的变化无穷无尽,让你上瘾、让你成癖,让你贪得无厌,让你把心一横,'我就这样了此一生了吧’。如此这般,做成一个贯彻始终的作家。”
对于写作,王鼎钧相信有天才之说,但他的成功全靠努力二字,“文学好比一座金矿,天才是矿苗,努力是开采。”他坦言,写作的初衷有很多种,可能为名,可能为利,也可能为了出口气,但这些都不会长久。要想几十年维持下去还能保持快乐,只有出于对中国文字的爱,“中国文字是那么可爱,字形可爱、字音可爱、字义可爱,写作不过是文字的排列组合。”
方块字的巨大魅力驱使着王鼎钧在写作的道路上不断前行。他把作家比作画家,“每个方块字像一个土块,可以连成大地山河。”而文字运用之妙,常常甜得他暗自回味、乐此不疲。
他也劝那些爱写文章的朋友,写作须日日勤勉。“文章不能逢年过节写一篇,不能儿娶女嫁才写一篇,不能等到日食月食才写一篇。写作是你捡了个差,天天要签到值班;写作是你养了个宠物,随时想抱一抱,摸一摸,看一眼,为了它早回家、晚睡觉;写作是一种痒,手痒、心痒;写作是一种瘾,就像酒瘾、烟瘾;写作是朝思暮想、千回百转,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写了一辈子,王鼎钧认为“境界”二字对作家来说是最大的修行。他说,自己小时候没有机会接受系统教育,只能是随遇而学,随着见识的慢慢增加,先做了“写手”,然后才是文学家,之后就希望自己是个艺术家,最后才有意识地为了文学而提高精神修养,这就是做人了。
怀念儿时天地和私塾琅琅书声
“人之初,盖小屋,盖不上,急得哭;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狗急跳墙,人急悬梁……这里面有很多快乐,可以抵抗睡魔啊。”
在分享会的问答环节,王鼎钧对读者们的提问更是有问必答,幽默风趣、思路清晰的解答让人很难想象他已经是年近百岁的老人了。
有读者问他,如何看待中美文化的差异,这种差异对他的写作有何帮助。王鼎钧回答,新的生活环境会给作家带来新的刺激,他现在生活在纽约,刚来的时候他会注意人们肤色的不同、语言的不同、饮食习惯的不同,但相处久了,就发现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而写作就是要通过特殊的生活经验,去表现人性的共通之处。
也有读者谈道,现在读书的人似乎越来越少,并因此产生忧虑。“文学作品要给人以知识,给人以教训,给人以娱乐。”王鼎钧坦言,“人可以为了赏心悦目去看一张画,当然也可以为了做个白日梦去读小说,倘若他们因为书里面没有乐趣,而不看我们的作品,我们有什么理由责备他呢?”
虽然移居国外多年,但王鼎钧浓浓的乡音始终未改,令人倍感亲切。谈到故乡,他说,自己最怀念的是家乡那一片野外的天地。“抗战时候我参加过游击队做娃娃兵,城市是敌人的据点,乡村是敌人的目标,只有在野外天地,我们可以很放心、很大胆地活动,觉得这些天地、土壤都很亲切很可爱,我很想念那些泥土。”
他同时也想起了那时私塾里传出的琅琅读书声,现在回想起当年的顽皮,王鼎钧觉得也不无启发,“俗话说,文从胡说起,写文章是从胡说八道开始的,这句话还真有道理呢。”
本报记者 李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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