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武：草民王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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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市和平门外十字向西不远路南有个市政公司，一进大门，传达室有个年轻人便会拦住你登记，他就是本文主人公王宝安。

王宝安，四十出头，个儿不高，体格单薄，没多少文化，平时俾微谦恭，渐渐养成了一个缺少主见，过于脆弱的人格，甚至缺乏生气。唯有一副老花镜是他身上唯一闪光之物。他家住家属后院两间平房。老婆病退在家，女儿上中学，家里经济很是拮据。

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后，观念保守的西安也逐渐风气大开，自发形成的商业网点如雨后春笋，四处开花，和平门内顺城一溜夜市，一家挨着一家，烤肉、饺子、砂锅、米线等等应有尽有。一时夜幕降临，灯光明亮，叫卖声声，人流熙攘不断，好不热闹。

王宝安睡在床上透过薄薄的窗帘望去，万籁俱寂，只有老婆在身旁轻轻地扯着鼾声。他睁着眼，毫无睡意，感到胸口像压上了磨盘一样沉重，感到心头拥集着一种说不清的痛苦和阴郁。家里就自己一人微薄工资，已不堪重负，常捉襟见肘。怎样设法改变现状呢？也很想做个生意吧，作啥好呢？脑中像万马奔腾，头想疼仍理不出头绪。强忍住，静静地躺着。

“当当”，传来两声闷闷的钟声。这个座钟是结婚时老婆的嫁妆，他已习惯听它那清脆的“滴哒滴哒”声，尤其喜欢听它那悠扬而又显得有些庄严的钟声。不知怎么，这天晚上怕听见它的响声。醒来，不是听见敲两点，就是听见敲三点，再也睡不着了。唉，生活就像无边无际的苦海，这一天天怎么熬啊。

想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摇醒老婆，又一次商量起做生意事来。老婆睡意顿消，翻身坐起：“我已想过好几遍，在家蒸些包子，你晚上拿去夜市出售，咱也没本钱，更无专长手艺，或许有人吃了馄饨，就想吃包子，就从卖包子开始吧。”

“好吧。”

隔天下班后，老婆把一篮热气腾腾刚蒸好的包子交给宝安，上面用条雪白毛巾蒙盖着，交代说：“第一次没经验，包子大小不一，你要饿了，就拣挑大的先吃了吧。”

宝安跨上篮子，疾步走进和平门内，在夜市卖馄饨旁城墙根蹲下。他头也不敢抬，一声不吭，像作贼似的，眼睛余光留神着来往人流。毕竟离单位太近，碰见熟人多难为情啊。八十年代能走出这第一步真的很不容易，绝非现代人所能理解。

人们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蹲地不语、左顾右盼的宝安，无人问津。他下意识揭开毛巾，挑个较大包子有滋有味吃起来，以企达到活广告作用。不知饿了还是太香，他又挑两个大的连吃起来。他的吃相和穿戴打扮不伦不类，引起人们怀疑和好奇。卖馄饨的好心端来碗馄饨：“吃吧，乡下人。”把他认作乡下人。他摇头谢绝，换个地方蹲下，喊又不好意思，嘴张了又张，始终没吆喝出来。枯坐焦急，不由又挑较大包子吃起来。

半夜时分，夜市高锋已过，过往行人已稀稀拉拉。他揉揉发麻的双腿，提着已吃剩不多的包子，百无聊赖地向家走去，、

繁星满天，残月如钩，没了白天的喧嚣，空寂地街道，昏黄地路灯，马路显得空旷宽阔。偶而驶过辆车，发出很大呼啸响声。老婆还未睡，看到吃的所剩无几、一个也没卖掉的宝安回来了，不由发火：“你真无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怕丢面子？哈、哈，哈，真可笑，你是啥有头有脸大人物，丢不起这人？弄清楚，你只是小小看门人罢了.......你说，你到底想干啥？”

“我想喝水”。

晚上，宝安躺在床上，穷思极虑，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梦见自己身轻如燕，展翅穿飞在浩瀚星际之间，突然发现，北斗七星、金星、木星、火星，乃至银河系都渐渐远离地球而去，渐行渐远，咋看也看不清楚，一个雷电劈来，他倒栽下来，吓出一身冷汗。原是南柯一梦。

因梦境忽来了灵感，去东大街照相器材商店，花全部积蓄买了一个1.8米长、胳膊粗细、明光发亮电镀外壳、很气派的高倍望远镜。他无声地笑了，脸上露出一种自得之色，心想，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陶醉于自己构思之妙。

傍晚，太阳渐落入西山，绚丽地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彩云随风漂移，变换着各种图案，像骆驼，像奔马，像......和平门桥下河水打着旋，静静地向下游流去，河岸小树林里传来舞会乐曲和秦腔自乐班的唱腔。多么和谐美好的傍晚。人们三三俩俩散步进城逛街，夫妻带孩子去环城公园遛弯，过和平门桥时无不驻足，凭栏欣赏西天绚丽晚霞。宽阔人行道改开以来，已被地摊蚕食占据，五花八门，星罗棋布。王保安则在桥上支起三脚架，安上天文望远镜，面前摆一招牌，大张纤维板上苍劲有力的楷书写着：

你想当科学家吗？

你想知道星云变化吗？ 请看高倍天文望远镜

你见过ufo吗？外星人长什么样呢？ （十分钟一元）(西北只此一家)

你想知道月亮背面奥秘吗？

爱好航天，探索宇宙奥秘，须从孩子配养开始

他的望远镜立即吸引了孩子极大兴趣，围满了好奇的学生、儿童，争先仰望深邃仓穹，银河繁星，在镜中领络着宇宙之浩瀚，时空之无限。看了又看，不忍撒手。一旁等待的家长自然和宝安交谈起来。孩子提出许多问题要他回答，他则越发提出更多吸引孩子的问题:

如，月亮的起源，有俘获说、同源说、分裂说，究竟那个正确？

1969年美国阿波罗号宇宙飞船登上月球，在背面看到了什么？

步满尘埃的月球表面为啥有一溜赤脚印，是谁敢不穿太空服，太空靴行走？

外星智能人我们地球人敢接触吗？

ufo有飞碟状，圆棍状，雪茄状，它们来自哪个星系？

孩子们乐此不疲，流连往返，感到新奇与渴望，害的家长频掏腰包，宝安则乐不可支。

为了回答家长和学生提问，宝安只得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加强学习有关天文知识，在图书馆查阅资料，作了大量笔记。甚至专门请教院校教授，极大丰富了自己知识面，故有备不怕咨询，在家长学生面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侃侃而谈。他现在很自信，觉得自己象一个捻熟于舞台经验的演员，在台上分寸得体，台词酣畅淋漓，表情张合有致，是一个不可多得感情大戏的主角。他欣佩自己对场面地挖掘和驾驭能力。

每天回家很晚很晚，常饿的肚子咕咕叫，但他心里是踏实的，不光收益可观，更主要是他找回了尊严，获得了认可。他从学生们好奇、渴望知识的稚嫩脸上看到了信任，看到了希望和尊敬。自己多年来在单位默默无闻，微微诺诺，卑微的象沙粒、像尘埃、几乎达到忽略不计程度，如今感到无比欣慰，自己不但学习到知识，还是对社会有益之人。

不久，市少年宫给他发来聘书，聘为辅导员，他写的科普文章也频获发表。

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美好地一天开始了。宝安挺胸阔步，信心满满地走在上班的路上。啊，多么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谁都有自己的经历，这些经历弥漫在生活岁月中，常常被自己看的杂乱无章而又平淡无奇。但岁月的流逝，当你在多少年后又回过头来，看这些已淡漠的往事时，你也许会突然发现你早已在自己人生中，留下了一篇篇动人心弦的故事。每一条走过来的路都有它跋涉的理由，每条要走上去的前途也有它不得不选择的方向。你的每一种努力，都会留下印记，让我们从容地品尝这生命的兹味吧。

作者简介

张焕武，男，1950年11月生，西安市政一公司退休干部，已在网络上陆续发表六十多篇小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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