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伤寒六经与十二经关系之我见 | 山海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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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论》是一部理论指导实践的中医经典著作,具有高度的科学性和系统性,是学习中医的必读书籍。而如何理解它、掌握它更好地运用于临床医疗,解决广大人民的疾病,则是学习它的主要目的。
众所周知,伤寒是以“六经辨证”为纲领,而“六经辨证”则是以十二经与脏腑学说为基础,分析疾病的发生、发展而辨证施治的。但是长期以来,《伤寒论》的注家,对于“六经辨证”与十二经的关系,始终未有统一认识。有的认为伤寒“六经辨证”,“是六种证候群,与十二经截然无关。”① 有的认为:“仲景的三阴三阳和针灸家、运气家完全不同……,就是和《热论》的三阴三阳,亦基本两样。”② 究竟是否“截然无关”或者“基本两样”,作为学习《伤寒论》者,这是应当搞清的,否则对于疾病的发生、发展,辨证施治,将会缺乏充分的依据。
(一)六经辨证是以经络运行与脏腑活动为基础
何以说“六经辨证”是以经络运行和脏腑活动为基础呢?《伤寒论》序言中这样写道:“夫天布五行,以运万类,人禀五常,以有五脏,经络府俞,阴阳会通,玄冥幽微,变化难极,自非才高识妙,岂能探其理致哉!”说明自然界的各种现象,都是由五种元素变化而产生,而人体内在脏腑、经络活动,阴阳构通,也是与自然界息息相关的。这就突出说明人体生命基础,是脏腑和经络;脏动于内,而经络行于外,表里汇通,运行不息。伤者受也,寒者邪也,受邪以后通过经络而传于脏腑,邪在表时属三阳,邪入里时属三阴。从这个意义分析,六经”不过是归纳了经络、脏腑的疾病现象,由博返约而已,怎能说它与十二经“截然无关”呢?从下列条文也可说明它们的关系。
《伤寒论》24条说,“太阳病初服桂枝汤,反烦不解者,先刺风池风府,却与桂枝汤则愈。”太阳中风,理应服用桂枝汤,解肌发汗,调和营卫,可是初服桂枝汤后,不但病势未减,反而加剧了烦躁,这是阳气拂郁在表,当汗不汗,邪无去路之象,这时应当针刺风池、风府,疏通太阳之经,再服桂枝汤解肌发汗,邪随汗出自然而愈。
为什么刺风池、风府能以解烦呢?《内经・热论》说:“巨阳(即太阳)者,诸阳之属也,其脉连于风府,故为诸阳主气也。”《刺热论》也说:“热病始于头首者,刺项太阳而汗出止。”仲景根据这些理论,所以提出刺风池、风府,是启其风邪入侵之户,使风邪有其去路,阳气畅通无阻,再以桂枝汤解肌发汗则烦自解。
再如108条说:“伤寒腹满谵语,寸口脉浮而紧,此肝乘脾也,名日纵,刺期门。”109条说;“伤寒发热,啬啬恶寒,大渴欲饮水,其腹必满,自汗出,小便利,其病欲解,此肝乘肺也,名曰横,刺期门。”尽管以上两条,注家提出异议,但刺期门是无疑的。因期门乃足厥阴经之穴位,无论是肝乘脾的纵,还是肝乘肺的横,属肝木过盛所致,所以刺期门以泻其纵横之邪,使木郁则达之,气滞以行之,则满胀自消矣。
再如142条说:“太阳与少阳并病,头项强痛或眩冒,时如结胸,心下痞鞭者,当刺大椎第一间肺俞、肝俞,慎不可发汗,发汗则谵语脉弦,五日谵语不止,当刺期门。”太阳与少阳合并发病,呈头痛、项强,或者头昏目眩,胃部胀满,时如结胸那样心下痞鞭,这时应当针刺大椎、肺俞、肝俞,但是不可发汗。如果不慎而解表发汗,势必劫阴伤津,以谵言妄语,脉弦风动。若出现这些证候,迨至五日仍然不好,应当针刺期门以泻厥阴肝木之邪。
另如143条说“妇人中风,发热恶寒,经水适来,得之七八日,热除而脉迟身凉,胸胁下满,如结胸状,谵语者,此为热入血室也,当刺期门,随其实而取之。”妇人中风,发热恶寒,是风邪在表之证,值经水来潮,且七八日之久,尽管热退而脉静身凉,但胸胁下满,如结胸状,谵言妄语,此乃热入血室,而非真正热退之脉静身凉,应当针刺期门,随其实而泻之。
以上两条,皆有表证未罢而传入里,因而时如结胸那样心下鞭满、谵言妄语。时如结胸而非真的结胸,故不用陷胸汤丸;谵言妄语,而非府实燥屎所致,故不用大小承气。且证情未稳,文有或、如之词,故汗下均非所宜,仲景用循经取穴法,刺期门以迎而泻之。
通过上文可以清楚看出,上述条文所论皆属十二经之范畴,“六经”不仅是十二经的简称,而且还反映脏腑的疾病,怎能说十二经之外,又有什么六经呢?如果说六经是孤立的六组证候群,那么对于上述条文,又当如何解释?
再以太阳经的循行部位与发病证候而言,《经脉篇》说,“足太阳之脉,起于目内眦,上額交巅,其直者从巅入络脑,还出别下项,循肩蹲内挟脊抵腰中,入循膂络肾属膀胱……至小趾外侧。是动则病冲头痛,目似脱、项如拔,脊腰似折……。”从本条描述来看,无论是经脉运行路线,还是本经证候表现,与太阳病之头项强痛,完全相符,怎能说六经与十二经“截然无关”呢?又怎能说与针灸家所论之十二经完全不同呢?
(二)十二经与脏腑病位的关系
十二经即手足三阴三阳经之总称,是五脏六腑加心包而成为六脏六腑运行于体表的外卫系统。这个系统,既能反应内在脏腑的动态,又能反应外在体表的变化,它是人体内外汇通的复杂系统,是人体组织的细致结构,因此它是中医基础理论的基础。
但是这个系统,无论枝节多么复杂,结构多么细致,而其循行路线始终有一定的方向,一定的活动范围。手三阴经由脏走手,手三阳经由手走头;足三阴经由足走腹,足三阳经由头走足。何以如此规律?因阴受气于五脏,阳受气于四肢。其运行路线,始于手太阴肺,而尽于足厥阴肝,复交于手太阴肺,如环无端,运行不息。所以《灵枢、海论篇》说:“十二经脉者,内属于脏腑,外络于肢节。”《本脏篇》说:“经络者所以行气而营阴阳,濡筋骨而利关节者也。”由于经络内外构通,运行不息,时刻反映脏腑及体表状况,所以《经脉篇》说:“经脉者,所以能决生死,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
以上文献说明,经络的重要作用,它不仅是体表与内脏的联络者、维系者,而且是气血营养的输送者,疾病的反映者,因此能决生死而处百病。所谓中医的整体观念,正因为重视了十二经与脏腑的密切关系,体表与内脏是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
申而言之,十二经的循行,既然代表着各自的脏腑,自然也就反映其脏之病位。如《灵枢、邪客篇》说:“肺心有邪,其气留于两肘,肝有邪,其气留于两肘,脾有邪其气留于两髀,肾有邪其气留于两腘……。盖因手太阴肺与手少阴心之经脉均经肘中,足厥阴经脉布于两胁,足太阴经脉循膝骨内廉而入腹中,足少阴经脉出腘中内廉。此又证明内脏有病能以反映于体表者,皆由经脉循行的作用,内呼外应,各自反映其本脏的病位。据此,则人体除十二经与脏腑互相关连外,尚未发现其它什么“六经”独立存在而与十二经无关,且仲景本人也从未谈及“六经”与“十二经”截然无关。而少数注家,硬性规定它们无关,似嫌证据不足。
(三)六经与《热论》的关系
在《伤寒论》序言中,仲景特别指出他引用的参考书有:“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由此可见,仲景在治疗伤寒的过程中,主要是参考了上述各种文献,在其理论指导下,采用了《素问・热论》中的“六经”归类法,作为治疗伤寒杂病的纲领,创造性地运用了辨证施治,为后世医家树立了楷模。
而少数注者,认为“仲景的三阴三阳,和《热论》的三阴三阳,亦基本是两样,如《热论》的三阳经证候,都是仲景的太阳证;《热论》的三阴经证候,都是仲景的阳明承气证;而仲景的少阳和三阴证,《热论》里没有谈到,因此,不能把《热论》与《伤寒论》的三阴三阳混为一谈,抹杀了临床事实,来作回曲附会之词。”③ 这种一口否定之辞,似乎有些欠妥。
《热论》明明写道:“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这里所指的热病,只不过是伤寒的一部分,如冬伤于寒,其即发者谓之伤寒;至春而发者谓之温病;至夏而发者谓之暑病,暑即热也,所以说“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如果因其不是全部,就肯定《热论》与《伤寒论》的三阴三阳不能混为一谈,那么伤寒论的三阴三阳又是来自何处?
殊不知疾病是发展的,怎能设想仲景只用一篇《热论》,就指导治疗整个伤寒杂病,可是他运用“六经”归纳法作为纲领,来指导临床辨证施治,这是不容非议的。况且《素问》之中不只是一篇《热论》,还有《刺热》、《逆调》、《评热病》等论,都为伤寒“六经辨证”提供理论依据,所以仲景言《素问》九卷,而未言《热论》一篇。
由于疾病的发展变化,医学理论、治疗法则,自然也要相应的发展,所以一部医学史即是一部疾病发展史。《伤寒论》之所以有别于《热论》者,正是因为汉末时期,群雄並起,连年兵灾,气侯异常,疾病又有新的发展,所以仲景根据当时情况,发展了“六经辨证”,正如明末清初,温病流行,由于病因、病机不同于伤寒,因面发展了营卫气血学说,是同样的道理。
中医理论基础,是以脏腑经络学说为根本。六经即十二经之简称,如果认为十二经之外,再有什么六经存在,则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源无本,即是脱离实际的空谈。
1978年湖北中医学院编写的《伤寒》,在六经病每篇之前,突出阐述了六经与脏腑、经络的关系,运用脏腑、经络学说,解释各经的病变,合情合理,有依有据,深得仲景之旨。所以在学习《伤寒论》当中,一定要以脏腑、经络学说为依据,应当独立思考,不可人云亦云,注解仿寒者有百家之多,正确者固多,曲解者亦复不少。前人有曲解者,今人亦难避免,今之视昔,犹后之视今。一管之窥,不够全面,尚希批评指正。
注:
① 1959年北京市中医院《文献資料汇编》。
②《伤寒论语译》,1957年上海卫生出版社。
③ 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