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记忆之扫尘
年的记忆之扫尘
文/陈晓鹏
儿时的记忆中,旧历的新年是一年中最欢快、最期待的日子。
新年是在送灶的一声钝响中正式拉开她的大幕的。灶王爷的升天是去做年终的总结和述职,人间的点点滴滴、里里外外均要汇报,因此,人们对灶王爷应是有所忌惮的,于是便捏个枣牌贡起来,以期“吃人嘴软”,不至在玉帝那里胡说。
从这一天起,人间的家家户户也都进入了紧张而忙碌的总结状态,扫尘便是首要的一件大事。
送灶的第二日,早上起个大早,母亲叠炕后便吩咐几个小鬼把被褥、漆布、炕毡统统搬到院子里父亲早已支起的木桌上。吃罢早饭,父亲找来一沓旧报纸,将锅灶、躺柜一应出露的物件都苫盖了,临了还拿一张报纸给自己叠个帽子罩住头发,扫把的末端再绑上一根长棍,工具就齐了。扫尘要从屋的最里面向外扫,里面可踩炕上,外边便要踩凳子。都是父亲挥扫把,母亲在地下接应。三个小鬼也没闲着,按照母亲的指挥将炕毡挂到晾衣绳上,每人拿根短棒捶打毡子上的灰土。于小孩而言,劳动亦是有趣的,譬如在捶打毡子中就可以因发现一条蛀虫的形迹而惊喜,进而可以由它们竟然可以靠羊毛生存的思索而获得快意的满足。
临近中午,房子扫下来,草草吃过午饭,趁着这点暖阳,便开始擦玻璃、糊窗子。窑洞的偌大的窗户分为两截,上半截是很费劲的糊窗纸,下半截是省事又敞亮的玻璃。因为擦玻璃容易些又在低处,母亲便交由三个娃来实践。糊窗之前,要将窗棂上的破且泛黄的旧纸揭掉,因为连年的糊、连年的揭,窗棂上的纸和浆子结成了硬痂,不得不动用小刀去刮,这是一件费心且费力的营生。糊窗的纸是一种加了纤维的很扎手但能经得起风雨洗礼的白色麻纸,父亲在上边卡好尺寸,母亲在下边拿刀裁。当然糊窗可不是一抹的白,那便失去了生气。在两扇窗户或其他对称的位置,要贴上大红的窗花,也有贴在玻璃上的,这便是龙之睛、诗之眼了,从外面打远一瞧,呀,这是要过年了!
这单活完毕,再把柜子家具擦下来,便到了晚间了。扫尘便暂告一段,歇息一晚,第二日还有大洗。母亲就成了绝对的主角,大铁盆配搓衣板,泛起灰白小泡的青黑的水、泡白泡皱的双手、一晃一晃重复无数次的搓,演绎出了辛劳的具体内涵。全家的衣服,炕上的被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藏了一年的泥垢在年关来临前终被统统清除。过年,就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院里的凉衣绳就不够用了,父亲不得不临时搭个架子,小块的物件就直接摊在了柴垛上,满院里就飘起了花花绿绿的各色的劳动勋章。后来,洗衣机的普及终至解放了母亲的双手。
搞完卫生再弄吃的,这也是有讲究的。煎、煮、烹、炸,鸡、鱼、猪、羊,一年的清肠寡肚终于要迎来报复性的犒劳。盼了一年的新衣则是在一个腊月里母亲慢慢准备的。孩子们尚小的时候,这些均出自母亲之手,当孩子们渐渐长大,母亲就将扯来的布料交由别的专做裁缝的人料理,母亲对自己的手艺不是十分的自信。
新屋子、新衣服、新吃的(指过年才吃的),“新”成了这个节日的主题。一路忙活直至除夕,过年的大戏终于迎来了高潮。面对满满一桌的年夜饭竟不知从何下手了,这个也好吃,那个也想吃,一会就撑了。但是鱼定是要留一点的,父亲说这是年年有余。新衣也在除夕夜里迎来它的首秀,那是在吃罢年夜饭、父亲发了旺火之后。母亲把压在柜底的衣服小心捧出来,仔细的给早已按捺不住的孩子们穿戴整齐。照照镜子,扭扭腰身,满意的笑容还未等洇出,便抓起一把早就拆好炕在锅头的小鞭胡乱塞兜里,拾起一根燃着的香,就出门寻伙伴去了。
时过境迁,一直在外打拼,回家过年也成了一档奢侈之事。当前疫情笼罩,我们不得不窝在水泥铸成的格子里,回味儿时的年的韵味。然而这也正能激发我们的想象与创造,时代在发展,年也不应该一味守旧,发掘并赋予其新的意义与内涵,那末,年的味道也就不只是记忆中的了。
注:第一稿完成于2021年1月27日,第二稿改于2021年2月1日,第三稿改于2021年2月8日。
作者简介
文字编辑:王志秀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