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记
文 / 陆纪春
一
天微微亮，农村也没了从前的鸡叫声，富根睁开了眼睛。知天命的年龄，有几年了，富根的生物钟很准时，早晨再不像年轻时那样恋觉，无论睡得早或晚，这个点准时要醒。不知怎么回事，醒了就不能在床上躺着，必须起来出去溜达一圈才能舒服些。富根是个勤奋的人，而且为人实在，名声不错。在村里，和那些官绅富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和大多数的乡亲们相比，富根家算个中等家庭。生意买卖虽没做过，但凭着一身子力气，种庄稼哪年都比别人多收。农闲打工，捡最苦最累最挣钱的做，日子不富裕，也小有积蓄。有一阵子，富根挺知足，而且小有成就感。儿子上小学，他就率先在村里建了五间大瓦房。房子那叫一个气派，在当时村里是出了名的好。记得老人们都说他：富根，有这房子，到你儿娶媳妇都不用再操心了。听得富根嘿嘿笑着，心里那叫一个美。可是，这社会变化太快。好像是没几年的功夫，农村的婚俗观念却变了样。
过去相亲，女方先问，家里盖没盖新房子？土地多不多？父母勤不勤快？小孩稳当吗？要按照这要求，富根还真不用作啥难。可现在不同了，第一句问的是有没有楼和车，爹娘是干什么的？富根那曾引以为傲的瓦房早就没人稀罕了，而儿子“稳当”得又有点过了火。儿子秉承了自己的矮个和丑模样，却没继承他的勤快和聪明。而现在的小闺女偏偏又喜欢那种有点痞气的“小渣男”。所以，指望他自己找老婆，还真是有点难为他。说起来富根下手也不算晚。从儿子初中一毕业，就开始张罗着给他见面相亲。这前前后后，见的女孩是真不少了，但没有一个会中意。随着一年又一年的失望，儿子年龄渐大，给说媒的也越来越少。这年头小女孩吃香的很，家庭一般的大龄男青年，就更没竞争力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叫一个急。定婚彩礼是年年攀高，想自己当年定亲才兴六百六。现可好，六百六早变成了六万六，翻了百倍还不止。没办法，这不，凑了个空闲，富根又找到了保媒牵线的远房表舅，央求他继续给儿子物色对象。当富根用曾经很神气的钱江摩托车，载着表舅来到镇上的时候，老舅在一个饭馆门口叫住了他：就这里吧，他家的麻辣鱼好吃！也是我的老地方。老舅没见外，不等富根招呼，就先点了盘黄瓜拌牛肉和蒜苔肉丝，随后又要了盆羊肉汤加辣子鸡。喝着瓶牛二，老舅说：咱俩先简单的吃点吧，鱼就不吃了，等给娃妥了亲再吃。这几个家常菜不孬，荤素搭配，有吃有喝的！富根鸡啄食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舅，你老多费心了哈！
不过有一样还得告诉你，喝得微醺的老舅又开了口：等领娃相亲，可不敢再用这古董摩托了，没面子不说，我这把老骨头今天都快让你顛散啦！也就给外甥这面子，我领人相亲多年都不坐这玩意了。你没车，就去借，租也行。没车拉着，小闺女的门你也捞不着进……“嗯嗯嗯，知道了，舅！”说着话，富根顺手把一盒玉溪烟塞到了表舅中山装的大口袋里。这次给说的是个离异带小孩的。要搁过去，富根是提也不让提的。可残酷的现实在那摆着，如今能找到个二婚头，也是他梦寐以求的。这次的羊汤表舅没白喝，还行，有眉目了。但有一个附加条件，离婚的女人，没啥高要求，车不车的就不先提了，但楼房必须要有。富根清楚，现在城里的楼房都似坐了火箭似的，涨得人眼花缭乱，价格高得连去询问的信心都没有。他也常纳闷：这砖头钢筋没见贵多少？打工的工资也是有数的多了那么一点，为什么这房子却是翻着跟头地涨呢？谁的家底有多少，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富根也一样，他早就算好了帐。自己的那点积蓄根本不够买城里楼房的，但要买镇里的话，至少能比城里便宜三分之二。照这么一算，再加上儿子的彩礼和结婚用项，自己还落不下饥荒。儿媳要求住楼房，也没说哪里的楼，就在镇里给她买个最好的楼层，面积挑大的。反正是有楼了就行了。这女人哪，要的就都是个面子！富根打着小算盘，咧着嘴怀着侥幸、狡黠的心理笑了……因为早有准备，钱又不多，没费劲，富根就在镇里小区买好了楼房。
还是镇上的那家饭店，这次要了一大盆表舅爱吃的麻辣鱼，酒也换成了冠群芳。表舅表示，已和女方订下日子，安排好了酒店，订婚连亲家会面一块举行，这样你能省些。女方父母都是要面子的人，表舅边喝着小酒边交待富根：关键时刻，你可别掉了劲。如今的行情最少都是八万八，有钱的呢论斤称，这你也是知道的。一捺没有四指近，啥事我还得向着你说话。当然，咱也不能太掉份，见面礼就按万里挑一吧，十万挑一万！定婚宴标准八百八，酒喝经典烟吸中华……富根笑容可掬的赶紧又给表舅倒上了酒，连连表示一切听从安排。心里却在嘀咕着：十万挑一万，那不就是十一万吗，还非要叫挑一万！定婚酒宴气氛不错，女方亲家看样善饮，再加上久经沙场的表舅插科打诨主持，房间里显得是异常热闹，酒喝得也高潮迭起。富根没有见过大场面，虽然一切都是按老舅安排着办的，可他始终都在拘束着。当然更多的还是他对这顿饭的奢侈而心疼。席间的一个小插曲改变了一切。富根在给亲家倒完酒，仓促让烟的时候，一说话，不由自主的从兜里摸出了自己平常吸的哈德门，忘了去拿桌上的“华子”。后来，有明白人告诉富根，症结也不全在你那一支烟上。你的这个男亲家是个势利眼，说是要面子，屁！你要是城里有楼，家里有车；你要是个当着老板或者当官的爹，你别说给他哈德门，你就是给他卷烟叶，啐他身上一口痰，他都会笑呵的接着！那家伙！他的面子都是在穷爷们跟前摆的！当然了，他那二婚闺女，人家当老板当官的也不会要她。你可能还不知道，他闺女为啥离的婚？因为带的那小孩不是她前夫的，她是净身出户。富根，这桩亲事幸亏黄了，要不然，真娶进门，还不知道要闹出啥幺娥子来呢！事后，表舅也是余怒未消：富根，老舅我是尽力了，人不争气别怨政府。为了这重外甥，我算了算，打开头领着相亲，快有一旬了吧（农村说法十二年为一旬）。这事弄的，弄得我脸上也没光，你说我能不急吗？一次次的，算了，你以后也不用再找我了，等有合适的再说吧……
儿子问富根：爹，你说你忠厚能干，勤俭节约，所有老辈人教给的美德你都占了，却为啥买不起城里的一套楼？可是再看看那些只要和公家沾上点关系的人，哪怕是个小衙役，谁个没房没车？当老板的咱不眼馋，大多是外观看着风光，可背后，谁不是一腚的贷款和欠帐？当然你胆小，那种事你不敢也做不来。可就说原来和你差不多的二坏吧，既不做生意也没买卖个啥，自从当了几年村干部，地不种了，工不打了，如今城里住着楼房开着小车。他当官以前过的可不如咱呀，他挣的那点工资，也没咱打工多哎……富根说儿子：你懂啥，人家买房买车那是本事，人家的钱不是像我这样靠劳动挣来的。我问过，人家都是有运气中奖得来的！明儿个，咱爷俩也得要去买彩票了。说归说，为了儿子的婚事，富根还是重新决定要去城里买楼了。他打算先把镇上买的楼卖了，再加上早准备好了的彩礼，交个首付还是没问题的。可就是一想到自己五十多岁了，一辈子没欠过谁钱，老了老了却要再背上十几年的帐，心里就很不是个滋味。可没有让富根想到的是，全国的楼房都涨价，可这乡镇上的，却买的时候容易，卖的时候卖不出去了…。一天，遇到了富根。问富根：富根，你买的彩票中奖了吗？中了大奖那500万的奖金该怎么花。富根来了精神：早盘算好了，一百万城里买楼，一百万给儿子找媳妇，再出一百万投资个项目当老板。然后五十万买两辆车，我也办个驾驶证，俺爷俩一人一个。我买个十几万的就行，年轻人要面，给他买个三十多万的。我自己留下五十万，学着他们出去去旅游，最后那100万存上吃利息养老！
听说青山、法云寺修得不孬，我得去青山法云寺转转……听完他的憧憬，我脸上的笑意没了，玩笑话也说不出来了。心里突然一沉，感慨良久：这富根啊，努力得再厉害，可总摸不清方向？还真是根里富，命里穷。可他又有好办法吗？这现实的压力下，谁都想着一夜暴富。可若真要让他去投机取巧，不靠力气换俩钱，这生活还怎么继续？社会的洪流裹挟着人匆匆行走，人过中年，就有太多的事情由不得自己选择。谁的愁谁知道罢了。这老百姓啊，谁不是从年轻走过来的？谁还不是一个样？富根，你中的500万奖金，自己分得挺好。可你还不知道，那里头还得交100多万的税哪！
备注：
富根带着表舅喝酒，第一次的牛二是牛栏山二锅头，十几块钱一瓶，是平民百姓最爱喝的大众酒。
第二次的冠群芳是走亲访友常用的一个地方品牌，以三四十块钱一瓶的较为流行，算是农村里稍好的酒了。
第三次描写的经典酒，是指我们家乡出产的红太阳系列酒，价格从十几块到几百块的都有。前几年以红色经典最为高档，曾是宴席上追捧的用酒。
后面提到的青山、法云寺，是我们县城近郊的两处古迹景点，每年的三月十五庙会，人潮汹涌，摩肩接踵。现在经过大规模扩建修缮，成了地方知名的旅游线路，吸引了大量游客前往休闲参观。当然，景点虽好，还是仅仅局限于我们家乡那一带的。
文中富根的憧憬，是在中了大奖后能学着别人，自己开车去青山游玩。其实背后的寓意是为了突出一种反差，说明富根眼界和思想上的局限性。就像一个穷人看到地主吃肉，即使有钱了，不知道世上还有比肉更好吃的东西太多了。反衬工作上，表示人若选不对努力的方向，脱离不开心底的小农意识，累死也不会达到自己的理想。
水平有限，很想写出点带有黑色幽默的内容，意思有了，却写不出那种效果。
虚构的人物，也许影射的有些夸张，但描写很现实。不知道你们读完能否懂得小文背后所表达的东西？
备注：
富根带着表舅喝酒，第一次的牛二是牛栏山二锅头，十几块钱一瓶，是平民百姓最爱喝的大众酒。第二次的冠群芳是走亲访友常用的一个地方品牌，以三四十块钱一瓶的较为流行，算是农村里稍好的酒了。第三次描写的经典酒，是指我们家乡出产的红太阳系列酒，价格从十几块到几百块的都有。前几年以红色经典最为高档，曾是宴席上追捧的用酒。后面提到的青山、法云寺，是我们县城近郊的两处古迹景点，每年的三月十五庙会，人潮汹涌，摩肩接踵。现在经过大规模扩建修缮，成了地方知名的旅游线路，吸引了大量游客前往休闲参观。当然，景点虽好，还是仅仅局限于我们家乡那一带的。文中富根的憧憬，是在中了大奖后能学着别人，自己开车去青山游玩。其实背后的寓意是为了突出一种反差，说明富根眼界和思想上的局限性。就像一个穷人看到地主吃肉，即使有钱了，不知道世上还有比肉更好吃的东西太多了。反衬工作上，表示人若选不对努力的方向，脱离不开心底的小农意识，累死也不会达到自己的理想。水平有限，很想写出点带有黑色幽默的内容，意思有了，却写不出那种效果。虚构的人物，也许影射的有些夸张，但描写很现实。不知道你们读完能否懂得小文背后所表达的东西？
作者简介：陆纪春，网名圣乡贤闲，山东嘉祥人，70后。平时喜好看书读史，述写真挚的日常感受，追忆往昔的生活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