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生日,母难时(冉冉朗诵)
“孩生日,母难时”。这样的耳音,小时候被农人们灌了不少,所以我也便记住了。
话无觉,而人有觉。就像眼看不清的困难户说出我的名字,故友疫情期间阅木心隔屏传思,弟弟给我生日的提醒……这种“不扰人、从自然”的被人记起,对出没不惑之年泓潭中的人来说,实在难得,算得上莫大的荣幸。
然而,能记起别人生日,最最深刻的,莫过于每个人的母亲。
我生日那天,来到这个世界,发生过什么,我一无所知。只隐隐约约地记得,母亲在我为父后,曾告诉我,生我那天的傍晚,跟罢醍醐老爷(yá)公那儿的会,肚子就疼了起来……
我为父前,母亲曾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是在沤麻池里捞出来的。我依了她的话,去了沤麻池。
农庄的沤麻池,在去往北坡姑姑家的路上的菜园子地。共三孔,不规则的“品”字状。链接着周边的种麻地,农庄的人们春季撒麻子,六七月杀完麻,就把绿麻沤在池子里。等池子水腥臭难闻,麻也就沤好了。
我鼻子尖,又打那母亲说我从沤麻池里捞出来的话后,我常去菜园子地玩,所以那味道就被我闻到了。从来对母亲小声说话的我,声音很大地怒她:
“您骗我了!我不是从沤麻池里捞出来的!”
母亲听了后微笑着说:“我娃咋能从那臭水沟里捞出来,是从大浴河里的青蛙洞里蹦出来的。那天是妈妈说错了。”
语气委婉如三月春风,竟吹走了大地的寒冬。
我又随母亲的话,下河,找青蛙洞。一次不行,两次。一个星期不行,一个暑假。一夏不行,再等来年。每次总是希望而去,落空而归。直到有一天,母亲发现我下河,便狠狠地批评道:
“我都给学生们说不准下河,不准下河,你们这些小娃娃哪抵得住上河的涨水。河里有什么,竟让你们不停地往那跑,你们还指望能从青蛙洞里找出几个同伴啊。”
或许是因了母亲说话的巧合,她原本只看到我下河的危险,但并不知道我在找她说的青蛙洞;而且,在她的话里,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我的生处,她说的青蛙洞,不过又一个骗局。但我当时仍不敢肯定。
这两次事后,有关我的生处,我再也没有涉及。等雪域出生的时候,母亲跟我待在产房外,她在楼道里来回踱步,不停,就像不知疲倦,却像被人抽着的陀螺。当医生把我叫进产房,等我出来的时候,母亲的脸上不再焦急,而是被哭泣占去的泪滴。
我无奈之下,让陪她一起的小红姨将她拉到一边去。等产房传出“哇哇”的哭声,医生报告“生了”的喜讯,从被小红姨拉到一边的母亲,急匆匆赶来,笑脸上的泪,泉涌。
有关我生处的话题,我再也未对母亲提起。但我知道,她从未骗我,也从未忘记我的生日。就像每年这时,故乡农庄的上空会有布谷鸟叫,宅院里的杏花窈窕,绿葱满园。母亲徜徉其间,看我回来,总笑盈盈说:“我娃想吃啥,妈给你揍(做)去!”然后,再也看不见宅院里的荒草,寨子梁上的坟头纸烧。
再然后,如我一样的农人,开始流传给孩子们灌耳音的话:“孩生日,母难时。”
界世的你
我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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