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战马铠甲简史——从文艺复兴至近现代
文艺复兴和现代早期
十五世纪早期,锁子甲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以金属板甲为主的人类盔甲和马铠日趋成熟。到了十五世纪中期,金属板甲和皮革开始成为制作所有马铠的主流材质,现在,全套的战马铠甲包括马面具、封闭的马颈甲(crinet)、胸甲(peytral)、侧甲(flanchards)和臀甲(crupper)。此时的战场上已经看不到马衣了,不过一直到十六世纪晚期它仍然是马上长矛比武和其他礼仪性场合的一个装饰性特征。自十五世纪早期开始,不论是战马还是比武用的马鞍前后都覆有金属板甲;这样加固过的马鞍就成为了全套金属板甲马护具体系的最后一环。
1570-1580年制作于米兰的战马马鞍,重10公斤,注意其前后方的金属挡板。经常网友问我为什么有些欧洲全身板甲在裆部完全没有防御,秘密就在马鞍上。换言之,如果一套全身板甲裆部有着完整防御,则它通常是步兵甲,可对比以下两图:
至此,上至骑士的头部,下至马匹的臀部都已是“固若金汤”了。当然,重量亦不可低估。一套骑士的实战全身板甲可达60-70磅,而他坐骑的马铠(加上马鞍)可达惊人的90-100磅。虽然从数字上看,有些令现代人瞠目结舌,但对于健壮的骑士和战马而言,尚可以承受。到了15世纪晚期,以德意志奥格斯堡的盔甲制造师洛伦茨·黑尔姆施米德(Lorenz Helmschmid,1467-1515或1516)为代表的著名独立工坊开始为骑手和马匹制造成套的盔甲,包括马鞍。和前辈们相比,黑尔姆斯米德的作坊设计制作出了几乎完全包裹住马身的全套铠甲,甚至覆盖了马腹底部以及马腿,实在是蔚为壮观。但像这样臻于极致,技艺上如此精细繁复且耗资巨大的全套护具多半只用于礼仪场合或作为外交礼物,而非实战。
比起纺织物、皮革或锁子甲,板甲在装饰上具有更大的延展性和可塑性。边缘可以做成扇贝形,并辅以多种镂空图案,板甲的表面则以浮雕勾勒出北欧哥特式风格。十五世纪最后的二十年中,铜合金的镶嵌、发蓝处理、鎏金还有蚀刻工艺开始应用在马铠上。少数情况下,有些马铠的表面装饰还具备了某种象征或借喻的色彩,如图7中法国国王亨利二世王太子时期所用的马头盔,造型上明显模仿了欧洲神话中的龙,以此象征他的威武。
法王亨利二世王太子时期的马头盔。
1480-1500年间德意志南部或奥地利生产的马臀甲(左侧部分)
十四世纪晚期和十五世纪出现了为马上长矛比武专门设计的马铠。有一种独特的马面具,其中脊突出,甚至呈夸张的鸡冠形,以吸引观众的注目,最初多为皮革材质,后来逐步演变为以金属制成。自十五世纪早期开始,有时进行某种特殊马上长矛比武的马会被蒙上眼睛,这样在发起冲刺时马才不会胆怯慌乱。这样特殊的需求导致十五世纪下半叶出现了所谓的遮目马面具(blind shaffron),它主要在德意志诸邦使用(如图8)。
1490年左右德意志生产的遮眼马头盔,用于马上长矛比武竞技。
1515年产于德意志地区的马头盔
毫无疑问,马铠也在马上长矛比武竞技中使用。不过,马上长矛比武毕竟并非实战,所用长矛会去除金属矛尖,因此,马匹不需要太高的防护,实战用马铠反而会成为累赘,于是它常常被替换成新月形的衬垫(称作buffer或hourt),使用方式像正常马铠一样穿过马的胸腹部佩戴。这些标准护具在马上长矛比武中一直运用至十六世纪,直到被分离式马铠所逐渐取代。不过它们的装饰功能依然大于实际防护功能。
有不少十六世纪的完整马铠和更多的马铠部件保存至今。此外,还有大量画作展示了这些年代不同的马铠装备的运用。马面具可分为完全型、轻型和遮目型三类;马铠的颈部和胸腹部有的完全以板甲制成,有的则是板甲、锁子甲混合,甚至完全沿用中世纪的锁子甲。而马臀甲要么覆盖马匹全部后身,要么仅有两片巨大的金属侧板。文献资料表明,由加硬的皮革所制造的马铠也曾盛行。和金属马铠相较,皮甲造价低、重量轻,艺术可塑性极大(既可在上面作画又可使用镶嵌、浮雕等装饰工艺),因而颇受普通骑士的欢迎。但对于君王而言,他们的马铠不惜工本,更偏向于用金属打造。由于皮革不像金属那样容易保存,流传至今的皮马铠并不多。
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收藏的一套马铠,混合了板甲与锁子甲。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全套马铠,1580-1590年间在意大利布雷西亚为安东尼奥四世伯爵打造,完全使用板甲构型,重93磅(含马鞍)。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送给英国国王亨利八世的一套马铠,长2.4米,高1.9米,重32.46 kg。英国皇家军械博物馆收藏。
完全型马面具。
轻型马面具
16世纪初期的皮质马臀甲。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收藏。
十六世纪上半叶,马铠进入鼎盛时期。一直到1550年以前,只要重装甲骑兵仍配备传统长矛,那么全套马铠便依旧常见。所有的装备,上至马面具顶部的纹章标识,下至马鞍,均以各种精巧的工艺进行装饰。然而,到了16世纪下半叶,随着火器在战争中越来越普及,尽管全套铠甲仍在生产,却主要是为了礼仪展示和偶尔的马上长矛比武所用了。更为轻型的马用护具开始出现,比如用金属加固的皮革马铠。许多时候,战场和比武场实际所用的马铠仅有马面具和马鞍。马面具以相似的形态在不断变化,更轻材质的逐渐占据上风,而在德意志这种潮流尤甚。
17世纪初在德意志奥格斯堡生产的马鞍后部板甲。
一如既往,十六世纪马铠上的装饰折射出人类盔甲的时尚。1525年以后,在德意志和意大利两地,浮雕装饰开始应用在阅兵盔甲上(parade armor)。德意志诸国延续了中世纪后期的繁复、花哨的宫廷礼节与仪式;而意大利在著名米兰铠甲制造师内格罗里家族(以菲利波·内格罗里为杰出代表)及其同行手中有意地复兴了典雅的罗马意象,而后者也激发了法兰西与低地国家学习、借鉴这种艺术风格和工艺。
萨克森-科堡公爵约翰·埃内斯特(1521-1553)的全套盔甲和马铠,由德意志盔甲工匠孔兹·洛赫纳(Kunz Lochner,1510–1567)1548年制作于纽伦堡。现为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
由于欧洲各国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之间连续不断的征战和经济文化交流,“东方”风情是这段时期的另一种时尚。它甚至影响到了宫廷生活,哈布斯堡宫廷甚至举办过别开生面的“土耳其式马上长矛比武”。参加者全部身穿土耳其式长袍,戴着穆斯林头巾或尖顶帽,佩戴土耳其弯刀和盾牌。其中有些盔甲武器毫无疑问是来自于土耳其的战利品、礼物或进口的货物。很快,出现了欧洲本土制造的仿品,不论在结构、形状还是装饰上都同奥斯曼风格如出一辙。不过和服饰相比,这一时期欧洲马铠受到奥斯曼帝国的影响尚浅。
1632年荷兰大画家伦勃朗(Rembrandt,1606-1669)绘制的《穿东方服饰的男子》,体现了土耳其风情对西方社会的影响。
1560-1570年间产于意大利布雷西亚的马头盔,明显受到了土耳其人的影响。
在17世纪这个战术和武器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时代,经过残酷的三十年战争洗礼,步兵的地位日渐上升,火枪成为必备武器之一,即便骑兵在马刀以外也装备了手枪和卡宾枪,并开始采用回旋射击的新战术。因此,战场上已很少见到昔日全副武装的战士骑着同样身披重甲的战马了。十六世纪八十年代之后,骑兵盔甲防护的部位逐渐减少,开始省略下肢的保护(即所谓二分之一甲的流行),不过板甲在抵御火枪射击方面依然有用,故尚未淘汰。与之相仿的是,全套马铠已然被抛弃,如果说实战中还有什么残留的话,那也就是马面具和带护甲板的马鞍了。
到了十七世纪末,全套马铠已经丧失了实用性,仅会出现在礼仪场合(如阅兵、庆典)。其产量也急剧下降,通常只为少数显贵制造,纵然精益求精,令人印象深刻,但已经属于艺术品的范畴了。欧洲君王的最后一件御用马铠大概是在1630-40年间为法王路易十三制作的。这套马铠的马面具和颈甲是17世纪专门订做的产物,但胸甲和臀甲大概是经过一番装饰和改造的古董(完成于1500-1510年间)。这些较老的配件应当是从某个法国军械库的藏品中发掘来的,为盔甲制造师节约了宝贵的时间。对当时的人而言,见到君主以过去骑士的装束骑在身披全套铠甲的战马上,想必也会唤醒人们对峥嵘岁月的怀旧之情。
1809年拿破仑时代的法国胸甲骑兵
滑铁卢战役中冲锋的法国胸甲骑兵
身穿胸甲骑兵制服的沙皇尼古拉二世
虽然马铠已淡出历史舞台,但直至二十世纪早期,战马依然在世界各地人类的武装冲突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这一时期活跃在战场上的是所谓的胸甲骑兵(Cuirassier),他们装备了胸甲、马刀和火器,依然是骑兵中的精锐。胸甲骑兵在腓特烈大帝和拿破仑的军队中都扮演过重要角色。拿破仑一世尤其喜爱胸甲骑兵,在他的领导下,法国胸甲骑兵团扩充至十四个之多。虽然随着火器的进步,胸甲已不能完全抵御枪弹的直接射击,但确实对弹片和马刀依然具备不错的防护力,可以增强骑兵部队在冲锋时的信心。甚至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时,法国依然有几个胸甲骑兵团参战。但一战结束后,披甲骑兵算是彻底告别了战争舞台,少数残余也只承担礼仪功能——例如英国王室骑兵卫队、西班牙王室卫队和意大利共和国总统卫队等。
意大利总统卫队
不过有些“偏远地区”还保留着这个优良传统:北美的人们以皮革保护马匹不受印第安人弓箭的伤害,西班牙和墨西哥的斗牛场上今天仍然为马匹装备着厚重的皮革护甲板。而在遥远的非洲,马铠直到20世纪仍然活跃在苏丹帝国;时至今日,在尼日尔和苏丹的部分地区,一些马铠仍然在传统庆典仪式上发挥着余热。
现代苏丹人还在使用马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