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 大

胆   大

小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胆子很大。

我家所在的村子离姥姥家将近20里地，八岁开始，我就独自背个小筐子去姥姥家。在姥姥家住一段日子，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冬天，树叶落光了，庄稼连秸秆也不复存在，从这个村到那个村一览无余，村与村之间，总是有一片一片的墓田，为了能早日到姥姥家，我会喜欢去抄点小路，横穿墓田是避免不了的，但我并不害怕。听说过墓田里高大的柳树的种种诡异的故事，即使远远看到那棵歪着脖子的恐怖故事最多的大柳树，我也并没有让害怕停滞我前进的步子。

夏天，田里的庄稼长起来了，淹没了那一片片墓田，当然也能淹没了我小小的身影。我还是会抄小路，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坏人，那时候只是仅凭看过的几部电影，如《地道战》，如《地雷战》，知道日本鬼子是坏人；如《闪闪的红星》，如《红色娘子军》，知道地主恶霸是坏人……我很清楚，电影里的那些坏蛋们不会跑到我家到姥姥家之间的庄稼地里来。夏天的路上比冬天有意思，我会边走边采路边的黄的紫的蓝的小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追追蝴蝶、逮只蚂蚱，这是漫长的旅途中的一点小插曲。也会遇到过路的人，我也并没觉得害怕或者不好意思，反正那人又不认识我。

八岁那年开始读小学了，因为书念得在同村的小伙伴中是最好的，母亲很骄傲，晚上她点着煤油灯纺线，我在一旁给她讲我刚刚读过的课文，母亲就会说我小时候的事情，从生我开始讲，说我是坐着来到这个世界的，老百姓说，“坐生娘子，站生官”，说我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后来我才知道，这两种生产全是难产，出生时先出屁股，先出脚，不是难产是什么？难产，却能活下来，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母亲知道我胆大，知道我从来是没怕过什么，就说，胆大的孩子也是有福气的。还说过从小全身皮肤就糙得很，像锉刀一样糙，也是有福气的孩子的象征啊——“身上揦，穿丝麻”……就是这样，我从小也就认为自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后来，我成了我们那个村子的第一个女大学生，茫茫人海中，找到了笑笑的爸爸，有了笑笑这个从来没有让我操一点心的女儿，更坚定了我就是一个有福气的人的想法。

笑笑也是一个胆子大的孩子。

笑笑断奶第一天就开始跟着爷爷奶奶，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才来到了爸爸妈妈身边。那时候笑笑爸爸工作忙，晚上经常加班，我是班主任，又是一个新建学校，事情特别多，会特别多，这就总避免不了笑笑自己在家。因为我不懂害怕，所以也就从来不会去问，笑笑自己在家害怕不害怕啊？或许从来没有这样问过，孩子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吧。从小不愿意去幼儿园，有时候可怜巴巴地说不想去幼儿园，我说你不去幼儿园就自己在家，自己选，她都是高兴地选择自己在家。几本小书，几个玩具，一盘故事磁带，她就这样经常一天一天地自己哄自己玩。

刚上三年级那年的国庆节，我们终于搬进了梦寐以求的大房子，上下两层，200多平的大房子。新小区，电总是不稳定，有一次我和她爸爸都加班回家很晚，发现家里没有电，想到这么大的房子里，就那么一个小可怜，还忽然停了电，孩子不会吓着吧？第二天早上，她啥事没有，说自己在家写完作业看电视呢，看着看着停电了，自己就摸索着拔下电视的电源线，关掉了墙上的灯的开关，摸索着进自己的房间，上床睡了……听笑笑说完，我不禁抱起她，心疼不已，感觉自己很对不起孩子。

后来听说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美国，家长会被警察带走，我说，谢天谢地，幸亏我们不是在美国，要不然，爸爸妈妈都被警察带走了。笑笑也说，谢天谢地，幸亏我不是在美国，如果这是在美国，我就不能这样自由自在地自己玩了。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燕淑珍，悦来湖小学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