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苍苍梦如烟【28】
A
听到王大鹏的话，走了几步的水灵折了回来，趴在侯云山的后背上大哭起来。负责值守南门的那几个人听着哭声，眼里噙着泪围拢了过来。
水灵扭过头，对着值守南门的人喊了一声：“把大鹏哥拉回去，好好款待，抱几坛酒过来！”
侯云山瘫坐在地上，两手捶打着地面儿，哭喊着：“娘！娘——娘！娘——”
值守南门的人回来了，抱来了三坛酒，轻轻摆在侯云山的面前。侯云山爬起来，朝着槐树湾的方向跪着，提起一个酒坛，揭掉了酒封，把整坛酒倾倒在了面前的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扯开嗓子喊着：“娘——娘——”
山风把酒气带到了树林里和山谷中，把侯云山的哭喊声带到了云雾寨中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喊声犹如一声声狼嚎，比风更凉，比雪更寒。
侯云山静静地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好似看着远方，也好像啥也没看。一片一片雪花飘落下来，白了他的头顶，白了他们的眉毛，白了他们的肩头，给他披上了一身孝衣。
黄昏时分，雪没停，风也没住，漫山遍野一片残白。水灵捧来一盆红烧野猪肉，倒了一碗酒送到侯云山嘴边，说：“云山哥，吃饱喝足了，咱们才有力气回去看看，在娘的坟边烧纸磕头呀！”
听了水灵的话，侯云山的魂魄回来了，他用手抓着野猪肉，张开大嘴啃咬起来，抱住酒坛猛灌了起来。侯云山吃喝时的生猛劲儿，和一头野兽没啥区别。
李山和仝锤来了，牵来了四匹马，三匹毛色油黑，一匹毛色雪白。白马驮着两捆火纸，大约有一百斤。水灵一身孝衣，背着一个包裹来了，和侯云山同骑一匹马，李山背着一挺机枪，骑在马上跟在侯云山和水灵后面，仝锤骑着黑马牵着白马跟在李山后面，他们像一阵风朝槐树湾飞驰而去。
子夜时分的槐树湾没有一丝灯火，哒哒的马蹄声惊动了一条值夜的狗，那条狗的狂吠很快便得到了其它的狗的呼应，声声狗吠为槐树湾拉响了警报。侯云山的家已被扒掉，成了一片儿空地。侯云山出生那年，侯有田亲手栽下的那棵石榴树还在，孤零零地站立在风雪中，像一位带孝的亲人。侯云山抱着石榴树，像抱着自己的兄弟一样，水灵、李山和仝锤静立在一旁。
B
王长胜家的门猛地被拉开了，门洞里钻出了王长胜歇顶的头和短粗的身子。他揉着睡眼，用沙哑的声音问：“谁呀，半夜三更的站在我家门外干啥？”
侯云山冲过去，飞起一脚把王长胜踹倒在地，然后拽住王长胜的脖子领，像拉一头肥猪一样，把王长胜拉进了屋内，仝锤关上门，守在屋外。
王长胜弯着腰，低头头，佝偻着身躯，一边扇自己的脸一边哭，说：“我这个老不死的，千不该万不该听了风水先儿（风水先生）的话。他说你家的房子影响了我家的风水，只要你家的房子还在，我家就会祸事不断，我的妻妾就不会给我生个儿子。刘宝宾抢走了我的老婆和闺女后，我更相信风水先儿的话了。我不该动歪心思，不该嫁祸给你们家。我该死，弄得你们家破人亡，把你们家的房子扒掉了，我该死！”
侯云山抡起屋内的一把椅子，砸到了王长胜的头上，血水迸溅到墙上，开出了几朵红色的花。
王长胜躺在地上，抱着头一边哭一边告饶：“大侄子，看在咱们多年前后院儿的份上，念在我活不了几年的份儿上，别伤了我的老命，行不行？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一个宽厚的人，别祸害我那有了身孕的小老婆，中不中？”
侯云山咆哮起来：“我被你逼得离家出走的时候，你咋不念在前后院儿的份上？我娘躺在病床上，你还要经常逼问她说出我的下落，你咋没有一丁点儿宽厚？你咋不念在她活不了几年的份上，可怜可怜她？”
王长胜有气无力地说：“我……我……我该死……”
侯云山掀翻了桌子，抽出腰里的刀，在王长的胳膊和腿上捅了几下，吼道：“你该死？那你就去死！”
水灵扯住侯云山的衣角，指着王长胜，说：“云山哥，咱先去给娘的坟上磕头烧纸，回来再收拾他！”
李山看了看王长胜，对侯云山说：“你们去坟上烧纸儿吧，让仝锤也去。我在这儿守着，把把风，顺便照看着马匹。”
李山半躺在太师椅上，双脚蹬着八仙桌的桌角，冷冷地斜视着躺在血泊中的王长胜。等侯云山带着水灵和仝锤走远后，李山阴阳怪气地说：“你叫王长胜吧？长胜？你猜猜这回你能不能胜？”
王长胜呻吟着，说：“你……你是……你是谁……咱们……没怨没……没仇……”
李山猛然从太师椅上窜起来，说：“我？送你上西天的人！”
王长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求你……放……放过……放过我小老婆……她肚子里有……”
李山冷哼了两声，说：“求我？你不配！你这样的狗东西不配有孩子！”
王长胜挣扎了几下，也没能坐起来。李山走进里间，揪出来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掏出一把刀捅进了那个女人的胸口。
侯云山拉着水灵，仝锤牵着驮火纸的那匹白马，他们在雪野中走了一袋烟的功夫，找到了侯有田和刘月娥的坟头。水灵从包裹里拿出香烛，摆在坟前，和嚎啕不止的侯云山跪在一起，磕过头，说：“云山哥，咱给二老的坟添点儿土吧！”
侯云山和水灵用手抠着雪下的土，抠得手指流血了才捧起一抔土，他们用流血的手把一抔抔土堆放在坟头上。仝锤在坟前磕了头，卸下火纸堆在坟边儿，说：“云山哥，给二老烧纸钱吧。”
侯云山点燃了火纸，火光越来越亮，照亮了坟头，照亮了雪野，把他们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静默中，仝锤惊叫了一声：“村子里咋会有火光？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侯云山转过身，槐树湾那边的火光比坟地里的火光还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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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