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速递丨伊沙11月作品：短诗（下）
短诗（下）
《前辈定义》
在我出生甚至未出生之年
在我蒙昧或者被启蒙之年
别人已经干出了一些
了不起的事
《书法论》
当代书法家
与毛泽东的
巨大差距何在
使用自来水笔的天数
《鸟鸣与乌啼》
我所写下的鸟鸣
似乎从未包含过乌啼
怕不吉利
在全世界
似乎只有在我的母校
北师大
它是吉祥鸟
《动物诗志》
一匹独眼瞎马
与周边任何事物
所产生的诗意
似乎都大于其成因
所产生的诗意
它是一个孩子
用弹弓打瞎的
《生如古人》
有人死的时候
你会感觉
他已死去了很久
我谓之：生如古人
布考斯基当年得知
庞德死讯时
恐怕就是这种感觉
《纵然得到全世界
还欠诗宗一点头》
传说金斯堡
当年曾到疯人院
去看过庞德
逼庞德承认
他是第一流的大诗人
庞德沉默
他便历数庞德声援过的
法西斯对他的犹太同胞
犯下的滔天大罪
庞德终于把头低下了
《法片》
一个剽窃犯
长得很像
现实中的某人
带来了
额外的惊悚
《养鸡》
养鸡场里的鸡
被长明灯照着
无法入睡
进食不止
三个月后
长成一堆
脆骨肉
好像一些人
《54岁》
像老人一样
早起、洗漱、早餐
看电视新闻、工作
睡回笼觉、继续工作
就是要听从年龄与身体的
召唤与节奏
＂你也是一把年纪了！＂
这句话我听得进去
《颂词》
心似众神之圣殿
人不至于下三烂
《放生》
据我在小区
人工湖畔观察
妻生日那天
放生的小鱼
已经被大鱼
吃掉了
《炸酱面》
韩片中的警察
老叫炸酱面外卖
黑乎乎的荠麦炸酱面
看着真香
让我一直想吃
借妻生日做长寿面
得以满足
一连三天
都在吃炸酱面
《风乍起》
又一个诗人
英年早逝
在佈告中得知
死于脑干出血
又是血管被堵之类
他在我的生命中
早不出现
晚不出现
只在去年年底
请我去了一次咸阳
开了两天诗会
就是这一点上的交集
只有这一点上的交集
令我黯然神伤
《对仗》
沉沉夜色中
西娃说做精油要做好闺蜜撕逼的准备
我笑道闯诗坛已有了兄弟反目的经历
《法片》
德寇的铁蹄
即将踏平村庄
村民们撤离前
舍不得让
酒窖里的藏酒
落入贼手
便一通狂饮
于是一村子男人
醉卧在逃亡马车上
《母语》
一个人说自己
久未说母语的表情
像在说自己有多久
没吃过饭了
《谈诗》
第二批冲锋的战士
因为目睹过
尖刀班的流血牺牲
所以更敬重
先驱者
《谈诗》
瞎猫逮住死耗子的写作
真是太低级了
《谈诗》
未曾经历过现代主义的
后现代主义者
不成立
《谈诗》
在知识分子写作面前
不要乱表错情
你风格符了
他们在学位上否定你
你学位符了
他们在风格上否定你
你二者皆符
人家还可以不搭理你
《庚子年冬初雪记》
人间纸钱天堂雪花
《告自己》
单凭你所经历的
什么都该长
长什么都不奇怪
《动物诗志》
这一次觅食归来
青鸟妈妈叼着虫子
并未回巢
而是飞停
在金合欢树的枝头
等待雏鸟离巢去取
《长安雪》
一夜白了
最爱还是这长安雪
命定为盛诗的吟咏
而诞生的水的公主
《雪中鸟鸣》
长安雪晨
寂静无声
品着咖啡
凭窗远眺
正欲写道：
＂鸟鸣销声
化作漫天雪花⋯⋯＂
便有万千鸟儿
灵魂乐队的鼓手
一齐击打着
我的耳鼓
《初雪》
初雪是用来擦手的
擦过之后
整个冬天
都不会生冻疮
又是母亲教我的
生活的常识
尽管并非
每年都管用
但还是照做至今
《动物诗志》
家狗出去浪
与流浪狗交配
把主人气得半死
他生的是哪门子气呢
《动物诗志》
大家狗
面对主人领回的
小流浪狗
母爱泛滥
搂在怀中
小流浪狗
拒不领情
照其大腿根儿
咬了一口
＂真是个野种！＂
主人咒骂道
他忘了
大家狗
四个月前
也是流浪狗
《美食节目》
主持人
嘉宾
厨师
三个胖子
一台戏
你要看下去
就是
下一个胖子
换台
《诗》
人类因雪而狂
诗便永不消遁
《对话》
＂你见过鬼吗？＂
＂见过，人扮的＂
《动物诗志》
不论有多少幼崽
一起成长
只有一只
能够长大
人们把他们
看不见的
天鹅之死
看作是天鹅的
神秘失踪
《动物诗志》
鸟儿
将松籽
带到火山岛上
带来了一片松林
《动物诗志》
沙漠中
一些动物的眼泪
是另一些动物的水
《挪威片》
最好的骑士
也无法征服
这片雪原
你得先征服
滑雪板
《动物诗志》
鬣狗面对汽车
啃轮胎好理解
喝漏油
不好理解
《最佳狗吃播》
小狗一吃上饭
他就发自内心地
咯咯咯咯咯咯笑
有一次
还笑岔了气
《并非抬扛》
你们爱说
现代诗不就是
一句话分几行嘛
我爱回答
我分可以
你分不行
并非抬扛
你没长诗人的身体
狗嘴吐不出象牙
还有
我有语感你丫没有
不懂得在哪锯象牙
《心生喜悦》
碰到一辆
电动车加
一位好司机
创造了
记忆中
从家到校
最快记录
车里放的
歌也好
被张学友
唱醉了的
《一路上有你》
让我心生喜悦
让我在五十四岁
这一年才懂得
珍惜这种喜悦
像呵护一碗汤中的
余温
《每夜的功课》
妻与儿
跨洋视频
我问妻：
＂你看儿
是不是
像在欣赏
电影镜头？＂
妻回答：
＂是！＂
《青春祭》
球王死去
马儿一去不回头
感觉是不朽的古人
又死了一次
感觉是我的青春
死踏实了
《哥斯达黎加咖啡》
关于哥斯达黎加
我能想起什么
没有军队
华裔当过总统
足球在世界杯上
赢过我们
现在抛开这些
劳什子
品尝它
带有草香和
果味儿的咖啡
是咖啡真正的原味
黑奴们种植的
《现代球王定律》
1974年
是古典足球
与现代足球
之分水岭
在此之后
诞生的两代球王
拥有以下特旨
小个子
白种人
阿根廷人
穷孩子出身
相差27岁
所以下一个球王
已生于2014年
正在阿根廷
布宜诺斯艾利斯
或罗萨里奥的
穷街陋巷里
（绝不在足球学校）
踢野球
一人过掉一串人
《双赢——悼马拉多纳》
吉普赛女巫
说他活不过
四十岁
他努力
活到了
六十岁
我觉得
谁都没输
这算双赢
《安慰》
我的青春偶像
马拉多纳走了
今晨跨洋视频
儿子想安慰我
又不知该说什么
以乖乖虎梅西
作偶像的他
一定会拥有
比我更平顺的人生
便是我最大的安慰
《童年记忆》
儿时
寄养在舅爷家
嫌弃他家的
用破旧的海魂衫
做的抹布脏
被娘娘看出来了
一语道破：
＂你家的抹布更脏＂
想想也是
但我就是不嫌弃
《委屈》
父母长期
或同时或交替
出差在外
伴随着
我的童年
早已习以为常
但还是哭过一次
父亲在本市
一家招待所开会
晚上还要住在那里
出差不回家我理解
开会不回家我不理解
便委屈得哭了
父亲用粗糙蜇人的大手
抹去我的眼泪
还是走了
《韩片》
＂我要到山的背面看一看
游泳、晒太阳
善待每一个人⋯⋯＂
以上文字摘自
一部韩国电影的
片尾童谣
请不要告诉我说
所谓童诗
是写给孩子们看的
《月小结》
早餐时
与妻总结道
往年11月
家有二天蝎
相隔十天
过生日
过得多么美好
堪称蛋糕月
看今年
过成什么样子了
妻一声叹息
疫年嘛
《马拉多纳的脸》
瘦时冷面上帝
肥时喜相魔鬼
《文明不死》
马拉多纳之死
让地球
静音一周
让人类
清空视听垃圾
让全世界
所有位高权重的
悼念者
都像在蹭热点
《遗恨》
中间有一代球员
上未与马拉多纳
交过手
下未与梅西
对过脚
他们的遗恨
如悲伤的硬汉
铁腰加图索
所言：＂将来
我不能对自己的孙子说
我与世界上最好的球员
交过手⋯⋯＂
《球话》
踢球时
遇徒儿7号
三月不练
鬼都知道
他说这学期
校长换了
校队没了
我说没了
就没了吧
连马拉多纳都死了
他问谁死了
我说比你爸还老的
梅西
《希腊片》
纳粹军官
问希腊翻译：
＂古希腊人
拿什么献祭？＂
＂山羊＂
翻译回答
军官诡异一笑
下令处决
十名战俘
《希腊片》
在集中营的空地上
在高音喇叭
传出的瓦格纳名曲声中
一个纳粹军官
手舞指挥棒
指挥一条狼狗起舞
《电影中的鸟鸣》
伊朗电影
音效很差
没有兜住
几声鸟鸣
遗落在我家厕所里
《冬景》
枯树上的两只乌鸦
书法中的两点滴墨
《女醉鬼》
今天打车
司机的话题
又从＂坏人多＂开始
牵出了一串投诉狂
下车前
最后一个故事
有点喜感
一个女醉鬼
一上车就脱衣服
一直脱到三点式
吓得司机
赶紧打110
《点菜》
请老爷子吃饭
点菜最伤脑筋
他喜欢的菜
都是堵血管的
点了伤健康
不点他不开心
比方说今天中午
在梅菜扣肉面前
我徘徊了三分钟
最终还是点了
《性情不可一世》
我确实善于发明
即使在生活中
钟品点菜时
爱对服务员
说的一句话
也是我上学时
的发明：
＂给我上点
庸俗的东西＂
指的便是
大鱼大肉
后来他便是
栽倒在这些
＂庸俗的东西＂上了
《我的母校》
虽然
新生开学典礼
是从辅导员
说的这句话
开始的：
＂北师大
是培养老师的
不是培养作家的⋯⋯＂
但是
你一但真的成为
诗人、作家、剧作家
还是会被上墙
与鲁迅、莫言们
同墙
《伊朗片》
狗在客厅的
沙发上
看电视
电视里
正在播放
全民屠狗的新闻：
＂我们的社会
视狗为不洁之物⋯⋯＂
主人闻声见状
用摇控器静音
离开客厅
将狗留在那里
继续观看
狗
瑟瑟发抖
尿了一沙发
《底版》
早晨的广场舞
像夜里恐怖一幕的
底版
《八卦》
马拉多纳某次访华
听说某二线女星
给丫办了
我们说：牛逼！
《动物诗志》
迄今尚未发现
一种动物
无需睡眠
《远视眼》
小区人脸识别系统
近来变成远视眼
你必须站在很远的地方
遥望它
它才能认识你
《气死你》
人脸识别系统
一定是男人发明的
男权社会的产物
它属男性还好色
一见美女便秒认
《对话》
奶奶对孙女说：
＂别玩了
快回家
今天冷
下降了
好几度⋯⋯＂
孙女说：
＂你下降了
好几度
我没有！＂
《供你参考》
在宝鸡
赵大爷自道
坚持冬泳
是为了激发
性能力
我说西外
有个锻炼狂
跑了一辈子长跑
洗了一辈子冷水浴
现在一到冬天
老家属楼里便会听到
他的惨叫
供你参考
《博大的隐私》
有时候我会热泪盈眶
但不会告诉你为什么
《不知有没有共鸣的读者》
每次在国外的旅馆
在床头柜的抽屉中
发现一本圣经时
我都会有一点
恐怖之感
就好像房间里
进来了一个人
《伊朗片》
公寓房间里
窗帘后无窗
挂毯后有窗
《意外》
导演在自己的电影中
跑了一个小龙套
技压群芳
暄宾夺主
《陕西的竹》
八月在绵阳
我写道：
＂四川的竹
是亲娘养的＂
此刻在长安
中央公园
面对陕西的竹
真像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