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朝天】汉口两条华景街并存的证据源源不断

笔者关于汉口两条华景街的考析故事自8月17至20日在人文武汉公众号连续推出后,引起武汉文史爱好者的关注。无论是专业还是非专业人士,如若对武汉文史及地名有长期的研究基础,包括对相关地图、照片、文献等资料的一定程度占有率,在阅读拙文后,多少会对历史上两条华景街在认识上刷新观念。当然,也会有人缺乏深入研究、查考过程的体验,且拘泥于缺乏官方文件等凭据,一时难以接受这一事实,但并不影响事实的客观存在。这也将激发出有关专家、学者在民间研究的基础上去作更为专业、深入发掘的积极性。

当我们在阅读此前官方出版物和专家、学者们关于华景街、华清街文章时,总有一种读而不畅的感觉,越读得多,就越读不通。发现这一问题者为数不少,而决意去研究者却寥寥无几。

2016年第3期《城市供水》杂志登载了张仁港、叶方明撰写的“汉口水塔沧桑史”,文中首次提出关于华景街名称与方位的质疑:“华景街——这是与华清街极易混淆的名称。在盖有'早稻田大学图书’印章的《汉口汉阳及武昌》地图上,明确标示有'华景街’的名称和方位。据考证,在辛亥革命前,由陈景堂出资,沿汉口德租界北侧建造房屋,形成东西向的街道,命名为'华景街’(后来,华景街改成中山大道的组成部分,今中山大道的一元路至六合路路段)。继华景街之后,由韩永清出资筹建另一条南北向的街道,取名'华清街’,其南端与华景街相连(现华清街已成为楼盘之地,今二曜路中山大道北侧'华清园’小区,即中山大道975号所在地)。”

张仁港、叶方明先生指出华景街和华清街出现混淆,这个现象无疑是存在的。可是,华清街的前身——有拱门的华景街出现的具体年代,还没找到翔实的证据。

目前,有诸多证据链足以证明今中山大道一元路到六合路在清末民初被叫作华景街。除此前客观呈现的1911年德国水兵照片、1916年华景街大火照片、1920年代华景街风景明信片、1931年汉口水灾中的华景街照片解析外,再举数例以说明:

1910年代的地图上已出现华景街

据武汉学者张胜林的挖掘,他在检索武汉历史档案时发现,日本驻汉领事馆1915年在向本土传递的汉口各类情报报告中,附有一张汉口简图,图中将今中山大道一元路至六合路一段标为“华景街”。相关“华景街”的其他文字资料则更为丰富。这些资料可通过专业研究渠道获取。

另外,1919年日本发行的《汉口汉阳及武昌》一图,即有“早稻田大学图书”印章的地图上,非常清晰将德租界后面的道路标注为“华景街”。日本发行的地图,也许不算“官方”地图,但也不失为史料凭据。类似更多的地图,可能散存在诸多收藏家和掌握在专业人士之手。如学者范榕藏有一张“武汉投递分区邮局地图”,图上清楚地标明了汉景支局的坐标,就在汉景街五福路口,与1931年水灾照片位置相符。待新版《武汉历史地图集》出版后,相信“华景街”自会昭然若揭。

1919年《汉口汉阳及武昌》截图中的华景街。

1916年革命党人暴动和大火的报道说的是长华景街

《大中华杂志》1916年第9期“时事日记·七月三十日”报道:“由日租界整队向华景街突击,党人枪声既响,华景街多处起火,租界巡捕海军均于各街口架枪防堵。”当年,革命党人组织300人的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从日租界带队向华景街突击,目标并不是华清街,而是长华景街。如果是进入华清街,岂非自投罗网,瓮中捉鳖。“多处起火”,也是指的长华景街沿途,而不是华清街内。

《申报》1916年8月5日“再志汉口三十夜之事变”报道:“极长之华景街尽遭破坏,老庆安里、新庆安里、日信里俱起火,炸弹隆隆,商民既畏火复惧弹,各弃财务向租界而逃”。“极长”,再清楚不过,是长华景街而不是短华清街。“老庆安里、新庆安里”,都在华清街下首,华景街沿线。

《大中华杂志》还报道:大火延烧了街道铺户数百家,商民的经济损失则数及百万。短华清街总共只有110户,即使全街都是开的铺户,也够不上数百家。

1916年9月2日《申报》“汉口华景街商民之呼声”一文报道:“(汉口商界)力讦镇守使警厅保护不力,致华景街损失数百万财产,拟要求赔偿。”其文相当明白地说的是长华景街的商民。

(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档案馆收藏的北洋政府外交部租地租界档案资料中,《汉口德租界华景街案》文献记载:德国驻汉口领事武理治数次照会湖北督军王占元: “查此案乱党得在德租界后华景街中国警察管辖之地行走,而在该马路德租界所管之一分地,因有德国商团巡警防范,乱党无法经过,若统归德国管理,是夜乱党不能经过,庶可保全无数生命财产。”这份文件应属北洋政府保存的官方文书,足以证明“德租界后华景街”究竟是哪条街?而且,这条街是官方认定的,华景街路名出现在政府文件中。

《汉口德租界华景街案》还记载:德领事认为“该处分警察之权,是以无法防备德租界后马路毗连华景街之一分地”。

如果还有人怀疑长华景街不是官方认定的街名,可查阅《汉口德租界华景街案》记载的电文。吴仲贤在9月12日发给北京外交部的电文中说:“华景街一案前因德人筑墙有碍众人商业,故准德捕站岗,嗣后有商民异议,谓转移警权反不如任其筑墙。”

《汉口德租界华景街案》还有一段记载:在交涉发生后,北京大学政法系讲师林彪致电外交部:“德政府待华之和平政策,于中国外交之一方面不可不利用也。华景街为中国土地,归中国管辖,警察良否,非德领所宜过问。愚意外人在华,类多强横,似宜电斥驻德使馆与德外部直接交涉,谓该领滋事,擅预中国内政,要求将该领撤回。”这个时候,汉口的“华景街”已经闻名全国。可以肯定,绝非华清街。

1916年10月6日《申报》“汉口警权交涉中之警察”一文报道:“(汉口警方)拟编练警队两队,分驻华景街及各租界毗连要隘,以增保护之实力。”试想,小小的华清街上用得着组织一个120人4个排组成的一个警队去值守吗?时至今日,除了错讹之外,谁又能拿得出官方凭证来反证汉景街不是华景街或者说历史上的租界国土地权之争就是指的华清街呢?

从商号地址看华景街的长度和范围

《汉口商号名录》中载有一家照片馆,名为“永芳”,地址在“华景街立大舞台前”,而“立大舞台”又在何处呢?就在华景街庆安里内。

《名录》里还有两家有名的酒楼,一家是“泰和园”,地址是华景街庆安里第五十六号。还有一家是“华义”,地址是华景街新庆里口。据姚伟钧撰《民国时期武汉的饮食文化》一文介绍,1905年,安徽绩溪人章祥华以其所蓄,在其父资助下,和同乡好友章正权在汉口华景街创办了华义园菜馆。这还都在华清街附近,再看远一点的:

乾 记(提庄)华景街公兴存侧

邓祥兴(提庄)华景街德华里

大升公司(呢绒)华景街新致里

振华泰(鞋帽)华景街辅仁里二十号

这就超出了华清街的势力范围。

黄埔军校第八期学员王熙濂,福建闽侯人,同学录中填写的地址是:“汉口华清街德丰隆商号转”,德丰隆在什么地方呢?特别区(华景街)共和里。在四唯路和四唯小路之间。第十六期有一学员徐继华,湖北黄陂人,通讯地址是“汉口华清街芦席后街二号严宅交”,而芦席后街在华清街上首,隔着华清街好几条街。同学录里也有一位近的,十七期学员龙霞飞,湖北汉口人,住址是“汉口华清街兴康里二十七号”。这个时期的华景街已经改名华清街了,这些地址都在前面冠以“华清街”,跟今天公交车站的命名相似,在“主干道”的基础之上再写具体地址。

从菜场的兴建看华景街和华清街

1907年第5期《东方杂志》记载:“汉口向未设立菜场,近经巡警局总办周松甫太守就华景街左近试办菜场一区,招集小贩入场贸易。”这里说的“华景街左近”,当指的是有拱门的华景街(华清街)。

《武汉市志·商业志》“蔬菜供销业”记载:“清末始有固定地点的菜场供菜贩租地交易。当时租界不许菜贩沿街叫卖,因在法租界旁小华景街(今建设街)设其福市场,瓦棚木梁,占地40平方米。1924年又在附近设华清市场,集中销售,蔬鲜荟聚,菜贩竞争,摆设整齐,涤污剔萎,务术精心。”由此可见,汉口试办最早的菜场,1907年是在小华景街(建设街)上,1924年才在华清街上开办菜场。

“华景街前马路边”,指的是长华景街华界居民集聚区的马路边,而不是华清街里面。“鱼篮菜担免挑肩”,说的是不许在德租界毗连的马路边上挑着菜担沿街叫卖。罗汉竹枝词所记述的,是长华景街而不是后来的华清街。假设菜担是在华界中的华清街里面叫卖,租界里的外国人又岂能管得着?

从标有华景街街名的照片看民国时期的华景街

华景街曾经是大气的、繁华的、远近闻名的,因而,几十年来,留下远远不止我们能见到的一些照片。下面我们再来看看一组当年的照片:

1916年7月30日华景街大火后,一队中国士兵在华景街华界一侧巡逻。他们右边是被烧毁的建筑。

中外士兵在华景街大火后一根倒下的电线杆旁。

这张民国时期的照片上清楚地标明是华景街。

如此众多的照片和地图,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大华景街的历史存在吗?难道还不足以澄清大小华景街被长期混淆视听的客观事实吗?

这里,再转述一则有关华景街的旧新闻以供方家分析参考:

1908年,某报登载了一则题为“德领阻止水电公司安插电杆”的消息:“汉口既济水电公司现将电灯、汽表、水表等件购办完备,所有沿途电杆均先后安插。定于三月初一日,先在后城马路装配试灯四百盏。日昨,派人在华景街安设电杆,乃该地为华德交界之处,被德捕房出面阻止。该公司总理宋君当即据情禀报汉关道,照请德领伦爱森君查明核复。现据该领复称,该地虽系华界,然一经安设电灯,与德界电灯大有妨碍,应请现该公司在三日内将电杆拔去,否则德捕房即将杆木充公云”。德领事的横蛮无理可见一斑。

这则消息告诉人们的是,1908年,华景街这条街国人尽知。

当我们从现在开始,重新审视华景街这条老街,澄清它与华清街的区别,那么,华景街蕴藏着的深厚历史文化资源,将会得到充分挖掘,武汉的历史名街中,华景街也将在尘封半世纪后再现江湖。

2005年7月,人文武汉学者严涛拓下被拆的“华清街”拱门石刻。

本文撰稿中,得到多位老师无私帮助与支持,在此鸣谢徐望生、田联申、张胜林、范榕、刘建林、孙庆力、严涛、王汗吾等老师的指导。

打捞城市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清末,从水塔上俯瞰汉口华界。

编辑:田联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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