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同:当知青时的那点儿事~吃饺子

【总第140403期】

当知青时的那点儿事
吃饺子
作者:朱同
这是1975年,说着就又快到三月十八啦,下乡插队已近一年。这意味着国家拨付一年的商品粮期限已尽,从此要和村里老乡们一样吃带壳的农业粮了。插队头一年政府发给每人每月10元的伙食补贴也没了,农业粮也要从这一年所挣工分里折扣。大部分知青全年出工天数能过半就不错,所挣工分尚能够抵上来年的口粮款,不伸手向家里要钱,想要维持过去一年的伙食标准恐怕是难了。恰在此时,公社通知新一拨知青要来了,唐家堡被安排了二男三女五个知青。这真是个好消息,人虽不多,可带来的商品口粮和钱款怎么也还可再过上几个月有些油水的日子。为此,申大组长在伙房召集全体知青开会研究如何吃好迎接新知青的第一顿饭。鉴于那年头食材短缺,银子不够,只有伙房角落里还有十几棵冻白菜,多半袋子白面,最终大家一致决定包饺子,既热闹又有面儿。临散会,李和民冲老伸嚷嚷着:包什么馅的都成,别包那冻白菜,水吧拉拉的还不如喝片汤呢!大宝和也喊着让朱同多买点肉,包一兜肉的,包就包能解馋的,好久没开晕了!其他男生齐声叫好。我也知道一兜肉的饺子好吃,可钱呢?
插队头一年,国家按人头每人发500元安家费,拨付到公社就被截留了100元。还好,唐家堡村的书记队长们不想管知青们事儿,倒也不想占安家费的便宜,便把大队的羊圈收拾妥了让知青住上,这每人400的款子全交知青自己管理。知青们便推举我来接管,几千块钱在当年可是巨款了,深感责任重大。扣除每人120元的全年伙食费之后,先为每人置办一套农具(锄,扁担,挑筐,镰刀,小推车等),然后便是多次下康庄,上佛峪口,先后采购回红砖20000块,大红瓦4000块,石灰5吨,水泥2吨,瓣石30方,原木17方。快一年了,大队也没想给知青盖新房,余款差不多都贴进伙食,帐上余款已不足20元连窗户纸都舍不得买(男知青们把窗户纸都撕下卷烟抽了,门窗大窟窿小眼睛到处进风已多时,延庆的冬天多冷啊,夜里都戴着棉帽子睡觉,土炕好歹烧热,可冻脑袋啊)。
不管那许多了,说着就到了新知青到村的日子。那天挺冷还飘着雪花。早饭后便和老殷,大宝和去县城买肉,按一人一斤的量,加上葱姜蒜等佐料,余款基本花尽。回村后,便从老乡家借来些墩子,案板和菜刀先把这十几斤肉剁了,午饭后男女生齐上阵,拌馅的,和面的一通忙活,然后开包。想着晚上这顿一兜肉的饺子,大家干劲十足,恨不得边包饺子边流口水,只一个多时辰就包完了,数数有一千两百多个。
女生们包的饺子饱满,大小一致,整齐地排列在盖簾上。男生们包的饺子大小不一,鼓的开口,瘪的少馅,且大部分是仰吧饺,散乱地摆放在旧报纸上摊了一炕。剩下活计就是等新知青进村点火开煮了。然而天已蒙蒙黑却始终没等到人来。过了饭点好一阵子才得到消息:因大雪封路,送知青的汽车过不来八达岭关沟山路又退回北京城了,何时再来待定。听到这个消息,男生们的反应是高兴的手舞足蹈,因为一下子少了五张嘴,可以放量大搓一顿。等了多半日了,大家已饿得不行,更何况因饺子包得早,有开口流汤的饺子已粘在报纸上。还等什么,申大组长一声令下:大家放开吃!大个子立马把伙房的大灶点上火,大柴锅添满水,鼓风机合上闸开煮。
女生们保持着以往的矜持和面对这群饿狼般的男生而发自真心的悲悯,只取了平日饭量的饺子数回屋,到炕边煤炉的火上自己煮去了,余下的千多个饺子全留给了男生。说实话,真应该好好感谢几位女同学,过去这一年,她们至少拿出了四分之一的口粮和副食贴补给了男生们。
还没等第二锅水开,第一锅煮出饺子已被抢食一空。就这样一锅接一锅连续煮了六七锅。必竟是一兜肉的饺子吃着就是香,可胃的容量是有限的总应有填滿的时候吧,可一看屋里这群饱狼,似乎意犹未尽,只是进食速度缓了许多。等又煮了一锅才停了火。我饭量不大也吃了得有三十个。老殷至今保持着好身段,是因为那时就注意养生,所以吃饱即好。申大组长吃了多少没数数,不过他现在的胖应始于这顿饺子。遗憾的是邵刚不在,他因和大个子为一碗开水打架,被大个子用菜刀砍了脚回家养伤去了,还是我送他回的家。
第一波爆搓后,每人表现各异。小田保持一贯的作风,不言不语捞了一脸盆饺子,七八十个总是有的,蹲在炕角低头闷吃。此时他正面壁不停地抻着脖子在打嗝。平常从不主动干活的胜利,却挑起水桶到村口的水井挑水去了,其实院旁就有井。李和民正在和院子里的杏树较劲,不停地打着飚悠。大个子和宝和说是串个门,实际是去遛食去了。
本以为这顿饺子晚宴就此结束,剩下的三盖簾饺子第二天大家还能接着解馋。不成想,个半小时过后,伙房的鼓风机又响了起来。原来那几位表现异样的家伙感觉胃里又腾出了地方回来开始了第二波。又是两盖簾的饺子进了几位的肚子,这回是真吃不下了,估计是因为一兜肉的饺子已吃出猪屎味。此刻应已是晚上十点左右,剩下最后百十个饺子就留在了伙房。
第二天早上,原想贴锅饼子,再把剩饺子煮成汤饺当稀的,可到伙房一看,一个饺子也没有了。哪去了?谁给吃了?没人知道。也许是谁出于好心怕不好分吧。
一周后,新知青到村了,饺子肯定吃不上了,迎接他们的那顿饭是什么记不清了,可能是暖暖的热汤面吧。后来的几位女知青曾几次质问我凭什么把他们的商品粮油和伙食费混在一锅大家吃?我只能回答她们过一年后就知道答案了,并批评她们政治学习不够,还缺乏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没有真正理解什么是共产主义。
(时间久远真的记不清了,事是真的,有夸张调侃成分,权且一笑。)
作者简介
朱同,1955年4月生于北京。曾下乡当过知青。82年从北京外国语学院(现外语大学)毕业后,长期从事外经工作,在国外工作多年。曾担任中国水利电力对外公司总经理助理,08年调中地国际工程有限公司任副总经理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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