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厚群 | 傻儿成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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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荒老头递来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我转过身问：“儿子，这些试卷与书籍真的要卖掉吗”？
儿子点点头，继续吹他的笛子。儿子的笛子吹得很好，但总让我听得有点哽塞。我这个家族，没一个人有文艺细胞，这个孩子居然会吹笛子，奇怪！
“儿啊，爹不缺那几个钱，这些书籍试卷可以留着纪念。”我舍不得，为了卖这些破烂从昨天争论到现在。
“爹，过去就当过去了，这些破烂我一页页翻过的，一张张考过的，当年留着也就是给自己见证过去岁月的，现在考完了，能考出什么样不重要，因为我尽力了，还留这干嘛呢？”儿子淡淡地说。
我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半大小伙子，猜不出他居然如此淡定。
我试图用商量的口吻说：“儿子，这些书籍与试卷517斤，爹尊重你的意见卖掉，那43张奖状与证书，能给爹留下么”？
听到这些，儿子愣了会儿，幽幽地道：“爹，你什么时候该学会放下啊？这些证书奖状如果在当年，被张贴在墙，或许能给你喜心悦目，抑或给你带来某种虚荣，可是现在留给你有什么用呢？”
是啊，我留着干嘛？逢人就给看儿子过去成绩？
儿子一番话确实把我臊得满脸赤红，这么多年来，我确实没有关注儿子的成长，更没关注儿子的学业。一年四季，在外奔波，哪儿顾得了这么多啊！
收荒老头一袋一袋往车上扛，我的心莫名地一紧一紧，说不出的味道。仿佛看见一个瘦弱的少年，一根粗糙的小扁担，一边是沉重的书籍，一边是干菜米粮，蹒跚在鹅卵河，乱坟岗的上学路上。
那时候，山里年轻人，一批批死命地往大城市挤，做手艺，打零工卖苦力，收荒拣破烂等等，我与儿子他娘也不例外。
没几年，山里的小洋楼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更有本事者，把新房盖到山下国道边，镇上，城里。也许是当年运气欠佳或许是没有抓住机遇，反正，我们夫妻辛苦一年，除了打发日常开支外，所剩无几。
那年月，儿子还小，很调皮，穿着毛线衣挂着水枪，跟着一群孩子后面屁颠屁颠的。倒没觉得儿子以后有什么出息。
贫困平静的日子，在儿子小学三年级时嘎然而止。那一年，搂着儿子喊“乖乖”喊“心肝”的妻子不见了，有人说孩子娘在福建打工有了男朋友；有人说孩子娘在洗足城上班认识一个屠户老板；还有人说孩子娘打工期间，谎称离异身份，经人介绍嫁给一个做棺木生意的老乡；反正，这一年，孩子娘没回来……
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都在传递着这个不幸的事实。综合各种传说，大致因为家里太穷，没有楼房，男人又不会挣钱，让女人看不到希望等等，唉，贫困夫妻百事哀！
从此，很少听到儿子的笑声。
从此，儿子变得更听话，也不要零花钱了。
从此，儿子爱看书写作业了，早晨起床不需要人喊了。
这一年夏天我决定到上海打工，儿子赤着脚跑过来，拉着我的行囊，战战兢兢地说：“爹，你别丢下我，我已经长大了，不哭也不闹了，我还会抓泥鳅给你下酒”。太阳炙烤，地上发烫，可怜我的儿子，没戴草帽，没穿鞋子，也没穿背心，仅仅一个三角裤兜……
我捧起儿子的脸，不敢面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他小小的手，帮助他握住一个拳头举起来……告诉儿子生活不相信眼泪。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种道别的姿势，我们爷俩一直保持到现在，我觉得很有力量！
屋漏偏逢连阴雨，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儿子的监护从婶娘寄养到邻村洪老师家，一个10来岁男孩子，不顾洪老师劝阻，坚持晚上住在自己的家中，偌大几间房子，就这么个小男孩看着，我不知道那个时期，多少个漆黑的夜，我的儿子是怎么过来的？
我为此事曾经问过他，结果答案让我吃惊：“爷爷奶奶没了，哥哥没了，家里没人，谁给他们开门”？ 不知道九泉下的爷爷奶奶听后什么感受？
儿子告诉我，家里没人缴纳电费，村里给停电了，晚上他就吹笛子，他说他不认识五线谱，完全是乱吹，偶尔别人指点一下，目前也只能吹一些简单的歌曲。还有如果睡不着，就默诵英语单词或者背诵数学公式，他还告诉我，晚上他看见爷爷奶奶了……
那年腊月，我提前回到生我养我的老家，我想用积攒的血汗钱，给孩子也给自己建造一栋全村最漂亮的小洋楼。
山上的风呼呼地刮，漆黑的夜晚，我与儿子靠着窗檐聊天
“儿子，爹给你盖一栋全村最漂亮的小洋楼，以后你娶媳妇就不会跑了”
“爹，其实我觉得咱们这个房子挺好的，要是能把房顶换成红瓦，就不漏水了。”
“你小孩子不懂，全村就几家没盖了，以后你娶不到媳妇的”我熄灭手中的烟头，实在与这毛孩子交流困难。
“爹，简单盖盖，别把钱用光了，念书没钱我怎么办？再说盖那么漂亮，咱们以后会不会住在这儿”？这个小子，真狡猾，担心没钱读书，怎么会呢？
儿子，小小的年纪，眼光倒是挺高的，老家这栋漂亮的小洋楼，我们还真没住什么。
兴奋得睡不着，抬腕看看表，凌晨5点不到，可是身边的儿子呢？咋不见了？
大门虚掩着，我一身冷汗地出门寻找，借着月光，我依稀看见村口池塘边一个人影象儿子，我狂奔……
我的儿子居然在池塘边洗衣服，那么冷的天，那么大的风，还有那么冰凉的水，他的还有我的一大盘衣服……
我摸着儿子发红发肿的小手，放在我手心，使劲地搓动使劲的呵气。
儿子说，他要赶到十里外的中学上晨读课，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只有起早床一并洗了，每次问儿子有什么困难？儿子都闪烁其词，他说：“每次家长签名或者家长会，他最讨厌，因为他根本就找不出家长参加”！并且嘲笑自己：不是孤儿的孤儿！
这就是我的儿子，12岁就开始独立生活，泡方便面，煮面条是我儿子拿手好戏，至今自己洗被单，订纽扣，折叠衣服，估计现在这样的男女生不会太多吧？
儿子不但成绩好人缘也很好，很多老师同学喜欢他，初中就很多女生喜欢，高中更受追捧了。可惜，当年我无暇顾及儿子，这些仅仅是后来才知道。但愿我的儿子，能找个家庭团圆幸福，炊烟热闹的人家做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