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阿姐
朗读:曹凯
上海阿姐
很多年前,阿姐出生在一个上海宁波人家庭,她只会讲吃饭叫“羹饭”,牙齿叫“鹅子”,枕头叫“斤头”,洗澡叫“襁人”。开口闭口,一听就是个道道地地的宁波小娘。
转眼,小娘要上学了,开始学拼音字母,一个a她知道就是阿姐的阿,e是牙齿的“鹅”。但她的语文老师也是个宁波阿姐,这宁波阿姐在教小学生学拼音时,也带着浓浓的宁波话腔,居然在教学生们一个“说”字上,老是发音为“收”。
这个宁波小娘在家听的是宁波话,在学堂里学的是宁波话,在宁波人的氛围中,她长大成人。
阿姐67届的初中毕业生,理应响应国家号召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但爷娘舍不得,就动脑筋让阿姐去宁波老家投亲插队。这一插队就是十年,这十年里,她除了过年回上海时说上海话,其它时间说得都是宁波话。而变化最大的是她从一个小娘变成了大姑娘。
大姑娘熬过了十年,等到了知青回沪的机会。已经到了而立之年的大姑娘该嫁人了,于是在热心人的牵线下,她嫁进了同样是宁波人的家庭,成为了宁波人的媳妇,结婚生子,做了母亲,相夫教子。一转眼,她也有孙子了,成为了宁波阿娘,但大家仍然叫她为阿姐。
阿姐也和孙子说着“羹饭”的故事和做“襁人”的事,每天抱着孙子去外头晒太阳,一来二往,小区里认识的人就多了,大家坐在太阳底下,东拉西扯,溜狗的说狗事,养孙辈的交流育儿经,慢慢地大家喜欢上了这位阿姐,尊称她为宁波阿姐。
阿姐是个热心人。看见小区里居住着很多的新上海人,就组织大家学做上海菜。说是上海菜,其实也是宁波菜为多。上海自开埠以来,大量移民涌入,宁波人占了三分之一,其文化生活习惯也影响了这个城市。
于是,阿姐在居委会的活动室里用她的普通话教大家学做上海菜。她的开场白是这样的:“各位朋友们,今天学的菜叫烤麸,是刮刮叫的上海菜,我'收’说的上海菜也是一道传统菜,'洗’先将烤麸放在水里烧,'才’再把烧好的烤麸'书’水洌干,我'收’说……”阿姐认真在讲,使劲地在卷舌头,努力讲好普通话。
可学员中,有一位东北大妈,大家叫她李老师。李老师退休前是辽宁大连市一个工厂的广播员,她讲的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且中气十足。这时候,她听不下去了,就打断了阿姐讲话:“是说,不是收。Shuo说。”阿姐听就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我的普通话不行,就是'收’不好了……”,李老师一听又叫了起来:“是说,Shuo说……”
阿姐碰到了一个“顶头虎”,一个对普通话较真的李老师。但阿姐知道自己的软档,就是这要命的普通话。好在阿姐是个识相的人,知道自己的普通话是讲不好的,既然讲不好,那就要向讲的好的人学习。于是,她就虚心拜李老师为师了。但李老师也是个大忙人,于是,她俩就加了微信,通过微信的语音来学习拼音字母。
阿姐从头开始学拼音字母,从声母和韵母学,还学着卷舌头,每天早上还睡在被头窝里时,张开眼睛就学Shuo说,要命的是那个Sh就是卷舌头发音,她拼着老命把舌头往上卷,用微信语音录下来,发给李老师听。李老师听到的还是“收”,她就在微信里用她标准的普通话叫了起来:“我说的说是Shuo说,不是Shuo收,这发音有第一声和第二声……”
可怜的是,上海阿姐根本不知道自己讲错在哪里?知道了还会讲错吗?阿姐就去网上查学拼音字母的视频了,可没有想到,这视频一开,她的孙子就跟着视频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小嘴张开aaa,公鸡打鸣ooo,白鹅游水eee,牙齿对齐iii……”阿姐哭笑不得,关了电视直跑卫生间。一边跑一边学着:“小嘴张开aaa,公鸡打鸣ooo,白鹅游水eee,牙齿对齐iii……”
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阿姐在教大家学烧上海菜时,她的普通话也越来越标准了,当她受到李老师的肯定后,就得意的问几个新上海人道:“你们有没有发觉我现在的普通话比过去标准了多吗?比如我说的Shuo说,说得标准吗?”
其中一个四川人对阿姐说:“我们觉得你过去讲的普通话非常好听,带着糯糯的南方口音,一听就知道是你宁波人在说话,多亲切呀。现在听你讲有点硬绑绑的感觉。”
另外一个江西人也说:“是呀,阿姐在说'收’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是说的意思,这就是你的特色呀。”
还有一位湖南人却说:“你现在说的话虽然标准了点,却失去了你的特色,我们都知道你是上海宁波人,宁波人的话好听呀,都说宁波话有音乐节奏,我们来跟你学菜,其实是冲着你的宁波腔的普通话来的呢。”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听得宁波阿姐眼泪都要出来了,自己辛辛苦苦学会了卷舌头讲普通话,却没有换来大家的认可,这让她觉得十分委屈。
上海女人委屈的地方很多,但都能忍,就是忍不了说普通话时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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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编辑: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