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已成追忆

〓 第 1489 期  〓

文|胡翠青  编辑|王成海

人世间,总有一种情感如涓涓的细流,一次又一次流经我们的心坎,那清凉的忧伤,那抓不住的空荡,百转千回!魂牵梦绕!足以让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去追忆……

故去的亲人,是我最怀念的。或绵绵雨夜、或沉沉阴云,都是引起我忧伤的因素,于是,一个角落,独自偷偷地落下泪来,几乎是常有的事。

2020年,正值春来时节,万物在经历了一冬里几番的严寒之后,终于颠颠撞撞地活过来了!春暖花开之时,大舅的病情却骤然加剧,一时间也揪住了每一个亲人的心!——大舅的病是“杂病”,发展到最后,无法治疗,只能回家保养。

最后的日子里,大舅日夜在病床受病痛折磨之苦,百里之外的我,在另一座城市分秒受着心灵煎熬之罪。

001

对于大舅,我留下的记忆甚少,就像剪影的片段一样,断断续续,不能连贯起来。但也就是这少之又少的回忆,却成为我一生难忘的珍藏!大舅走后,这回忆就像一颗颗熠熠生辉的珍珠,时时刻刻闪烁在我孤寂的心灵之上。它们,也变成我思念的眼泪,一颗又一颗,随脸颊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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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大舅终身的病是胃病。我很小时,总听姥姥讲过去的事情,其中,就提到了大舅的胃病。

姥姥四岁时,她的母亲就去世了。因为早早丧母,等她长到十几岁就出嫁了,17岁那年,姥姥生下了大舅。因姥姥年龄尚小,自己不会带孩子,月子里,大冷天,大舅就被随意抱进抱出,从此,大舅落下胃病。儿时,我去大舅家玩,有几次,总看见他从碗柜子里拿出苏打瓶子,然后倒出一撮在手心,放到嘴边一口吞下。好奇的我,也在某一天偷偷用舌头舔过那么一回,那种难以下咽的滋味,我至今记得。后来,我问及姥姥,她告诉我,大舅胃难受时,吃点苏打粉就能缓解一下子,可这一吃竟是几十年。因为胃不好,大舅从来没有强壮健康的体格,更没有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男子汉的气魄!他,给我、给大家的印象,就如四季里的一棵日夜饱受风吹雨打的树,那因疾病折磨而日渐扭曲变形的树干,树干上几片微显绿意的稀疏的叶子,在凄冷的秋风中飘摇着,瑟瑟发抖……

尽管如此,大舅依然是我们每一个亲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亲人,我们从心底深深疼爱着大舅,就像大舅同样疼爱着我们一样。每次逢年过节去看望大舅,大舅总会用那黝黑而枯枝般的手摸几下我的背,在这个时候,他始终面带痛苦色地对我说着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老话:“翠青,小时候你被烫伤,大舅赶往托县医院,你正趴在床上,看了你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后背和头,大舅再也不忍心看第二眼,那时你才三岁呀……”

我的经历太久远,三岁的我,于我而言,并没有留下多少沉重的记忆,然而,我的这次劫难,却永远的痛在了每一位亲人的心尖上,疼在了他们的骨头里。他们,是整个事件的见证者。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往事如烟,纵然有一天我又想起了自己烧伤的背部,也是因为,我再一次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大舅,而不是自己疼痛的过往!

002

大舅,因为瘦弱,所以脸窄,显得耳朵大,像两把玲珑的小扇子恰如其分地很对称地嵌在头的两侧,给人机灵的感觉。可我至今不清楚他的听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下降的,每当听别人说话时,他总是把一只耳朵侧向说话人,用一只手遮着这只耳朵的一面,试图听得更清楚,如果还听不清的话,他会提高大嗓门几次三番问对方。那一次,年幼无知的我,竟以此为:“乐子”作弄了大舅。

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临近中午时分,大舅开着他的四轮车来了,拉来很多猪肉,——为了供养大舅家里的几个弟妹上学,大妗年年会喂养几头大猪。大舅家逢年过节杀了猪要卖,又无冰箱存放,就会赶忙把猪肉拉到我家来卖。我家是开超市的,我们这里村大人多,所以猪肉容易卖出去。

中午吃完饭,大舅没有午休,他在门市柜台前答照那些猪肉,猪肉是平摊开,放在柜台上的,下面铺着塑料纸,上面并没有盖别的东西,为了不让苍蝇蚊子等飞上来折腾,大舅跺着步,拿着苍蝇拍准备随时消灭偷袭猪肉的讨厌的家伙们。只见他不停“巡视”着,却并没有发觉货架柜台下,离猪肉不远处藏着一个捣蛋的我。说也巧,我手里正拨弄着父亲给弟弟买的电子琴,玩具式样,也就一尺来长,我放在腿上,发现大舅在玻璃柜台另一侧来回踱步,我心生一计,便用大拇指轻轻按下一个键,而这个键发出来的音,就像苍蝇的“嘤嘤”声,而且像大苍蝇的嚣张之音,我断断续续按着,又停止。我发现大舅在仔细寻找这声音的来处,而且他因为听力不好,已经误以为有一只大苍蝇在对这一大块肥猪肉虎视眈眈了,大舅找啊找……我按下键盘,又停止几分钟,又按下……大舅在我调皮地捉弄下,忙乎了一中午,以至于后来对于几次向他挑衅而始终不露面的大苍蝇开始生起气来……柜台下的我,憋着气,偷着乐的我,度过了一个无比开心的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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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不觉中长大,当大舅渐渐老去,蹒跚于生命的尽头,每每小心翼翼回想起这件事来,我如鲠在喉,恍然觉得时光如昨,一切不可遮挽!如果,岁月可以重来,我愿意我的大舅永远是那个夏天的模样,——柜台前踱步的年轻的身影;我愿意我的大舅永远是盘腿坐在我家炕上,品着小酒乐呵呵的谈笑风生的大舅……

003

犹如他的名字“快乐”一样,大舅多数情况下他是乐乐呵呵的,他总是爱开玩笑,不管对方是年长的,还是年幼的,因为他的快乐总能感染别人,让大家开心,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大舅。有一次,我陪大舅去医院检查,查完出了医院大门,踱步到了路对面的青城公园,几位退休干部模样的白发老者正坐在凉亭椅子上闲聊,他们看起来红光满面,身体十分健壮。大舅竟像熟人一样与他们攀谈起来,谈话间,大舅对一位年长他很多的白发老者说:“你这小伙子一看就是文化人啊!”老者开怀大笑,显出并不介意的神情,向大舅这位老实巴交的农民问长问短,以示关心。路人以好奇而不解的眼光,时而会朝大舅这边瞅瞅,我深深理解这些善意的目光里的含义。是啊,眼前的大舅已经不再年轻,是那样瘦骨嶙峋,步履蹒跚,大舅的身体是那样的不成样子,甚至有些“老态龙钟”!他的体态、言行与他实际的年龄是多么不相符,似乎那一把瘦弱的骨头,勉强支撑着他那可怜至极的单薄的肉身。他,颤巍巍地立在那里,像摇摇欲倒的老屋!

记忆中大舅很爱看书读报,哪怕半夜睡不着,他也会起来拿起一份报纸很认真地看,所以,在邻里乡间大舅也是一个有思想有见地的人。也因为这点,大舅时常也会与村里意见看法与他不很一致的人进行激烈的辩论,有时甚至有要吵起来的架势,每次,大舅都会很认真地生他们的气,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个“毛病”所带的一系列不良情绪越来越严重影响到他的健康。那次,据说大舅在生过一次大气之后病倒了,送往医院,医生诊断为:脑梗。——那年,大舅51岁。

身患脑梗的大舅,显然身体大不如从前,并且每况愈下。行动迟缓,说话已渐渐含混不清了,嗜睡,以至于后来病及大脑,影响视力,听力。麻木的大舅说话渐渐少了,一向快乐的心情业已退去……

为此,我弟(大舅的儿子)为大舅买了助听器,老年自动小三轮,也因这沉甸甸的孝心,大舅真正乐呵了那么一阵子。他带着助听器,我弟带着他,开着小三轮满村满大街跑着,他为自己终于有了“耳朵”,有了“脚”而开心不已,大舅终于能够毫不费力地聆听到乡里邻居对他亲切的问候与关心,终于能够听到春天里鸟儿的欢叫;田地里,牛马的嘶鸣;大河里碎冰凌融化的撞裂声……

是啊,一切自然与人,在大舅的眼中,都温馨起来的,那么熟悉而亲切,一切,犹如这春天里的阳光一般,温暖着他的心。

004

最后一次看望大舅,是他离世前的半个月,彼时,大舅已病入膏肓。

从城市去往乡村的路途约六十多里,那天,心急如焚的我,觉得这条路是何等的遥远而漫长。车开在熟悉的乡村街道上,阳春三月,远山如黛,绿意融融。然而,此时的我,早已长久地徘徊于心灵的秋季,满眼是飘零的落叶,耳畔是飒飒秋风!!

见到大舅的那一刻,大舅还是勉强坐在沙发上,他愈加瘦小的身体,偎缩在一个角落,像一个弱弱的婴孩。身边照顾他的是大妗和我弟(大舅的儿子)。大舅偶尔也说几句,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大家:“为甚不开灯,这么黑?”一边差异地四处张望着,眼睛凸凸的,略有几分惊恐,干裂的嘴,无望地半张着。——其实,大舅那时双眼已失明,神志已不清,也不能完全记忆起每一位亲人。

2020年4月30日晚上9:30分,大舅去了!在无比的痛苦中,终于解脱了!——享年67岁。

当我再次赶回村里,大舅的灵柩已停放在大院的西边,纸幡飘飘,祭火盈盈。看到灵堂正中大舅含笑的遗容,泪水顿时溢满我的眼眶!“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生命中,伴随我们走过每一段岁月的大舅,永远地去了!,只有西厢房里,大舅曾坐过的三轮车像被遗弃的人一样,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次日出殡,风卷沙尘!车载着大舅的棺木缓缓前行,我们一身素衣白服,拖着沉沉的脚步尾随其后,一路无言!唢呐声声,如泣如诉,久久回荡在黄土地的上空……

车轮驶过的辙道里,被碾压过的几株小草死里逃生般艰难地抬着头,顽强地开始了它们那摇摇晃晃,浪迹天涯的一生!开始了轮回岁月里又一次对于厚重生命的庄严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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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胡翠青,女,汉族,祖籍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任教16年,曾为盟电视台专题广告部兼职撰稿人,擅长写诗歌、散文,酷爱诗词。多有文章发表并获奖,部分作品电台朗诵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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