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稼楼春日

清明后的春光,再不似桃花、梨花、杏花比肩或次第争艳那般闹腾。
此时去南山,虽看不见色彩缤纷,却有蓝天白云和嫩绿呼应出的清新、安宁。
偶有农人荷锄过往,山谷里静得惟闻鸟鸣声。
心情大好。
没有乱花迷人眼的纷扰,也无人来人往、望其项背的喧嚣,与青山一同打坐一回。

少顷,日光渐猛,人走得略有些累乏口渴,一脚油门,便坐在了南山大门前望稼楼清爽的画室里了。
此潜兄泡好茶迎候着,彼此皆显逍遥。

张此潜喝茶喝得粗放,红绿黑白诸样绝不挑剔。
说是朋友送来了新出的瓜片,泡好抿一口下去,便闻见了大别山的清风明月。
他欢喜味浓,我说那是血雨腥风;瓜片要淡出氤氲之气,方知其品质。

逛朋友的书房、画室,我甚爱观其小景,主人不经意处的勾勒,有着意外的情趣。
比如望稼楼里这尊小瓷像,瓜皮帽,短袖袄,宽大的地趟裤,这套装束显然是意有所指;到宽面肥耳的妙笔,短袄外裸露着双臂的内热鼎盛,简直就是在大写出楼主的名字。


中国文人游山玩水,他是有贪念的,想要把所见的美景搬回家。
这种欲念却也奇,铺展在山水、花鸟画,或是造设在盆景,亦或是置办出园林景观,贪欲却被风雅包裹成艺术样式。
世间的事情你还真说不清,贪钱贪权的,不知会被涂抹成什么样子;而贪情的谓之痴,贪美景的谓之雅,贪吃的则被誉为美食家。

望稼楼主人奇葩,进屋先开电视,他并不看,只要听声,要那人气;养只壁虎陪青竹,就爱它俩的不搭,说是耳鬓厮磨久了必成欢喜的一对。

特意拉我到一株蕙跟前,要我看蕙枝上沁出的蜜滴。
蕙兰叶似草兰而瘦长,一茎可开八九朵花,色、香都较草兰为淡。
植物的比拟中,“蕙”多以女子的美好有关。比如以蕙心喻女子内心的纯美,以蕙质来形容女子高洁的品德,蕙质兰心则比喻女子的秀外慧中。
将蜜滴抿于唇,淡甜而厚醇。

四下闲遛,画家的锅碗瓢勺很耐看,那是他的小宇宙,彰显了画者的风雅底盘。

张此潜的绘画用纸,都标记出“望稼楼”专属。
这一招甚为厉害,打假比盖三五个大印章都管用。

老友来访,此潜兄喜悦,说老马哥今日给你看如何画竹。
铺开纸,戏法一样,一笔下去,却是双沿线的竹竿。

他用的是张氏独门的“双钩法”,笔锋花开两支,墨意只在腕动的一瞬间。

除“双钩法”之外,张此潜画竹,还用了他创制的“添彩法”,在墨色上点彩。
亦为独到的技法,用色如墨,色墨叠韵,勾画自如。

无论用墨着色,他都是分层渲染。墨色稍干时染,或大干后再染,得看画面。

他画面色调的厚重、斑斓,除了笔意之外,多源自这种层染法。

他手上画的这幅实则是幅梅竹图,梅要明日再画,梅如河与竹配,其状貌如何,得看明日的心境、心思。

张此潜最让我着迷、服膺的画论便是“张此潜模仿不了张此潜”。
每一幅都有那一刻的任性处,心意流于笔端,瞬间即逝,再画都是笔法、大样,情绪、韵味皆两样了。
艺术之为艺术,创作之为创作,大抵如此。

望稼楼的挂画,我独爱这一小幅。
岁月烙印在简单的物件上,那种拙朴,充满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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