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拥满园雪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一场雪:沸沸扬扬的漫天飞絮,扯天扯地飘了好几个小时。地上,树枝上,人家的屋顶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好雪是待人来赏的,岂可负了雪的心?于是独自一人辗转到离城区尚有一段距离的梦溪植物园。人烟少,更可见雪后苍茫。私心里还可以悄悄的告诉自己,这是我的雪,与别人无关。
大气候变暖以来,雪总是下了便匆匆消融,即便偶尔有些微积雪,也总是湿漉漉水汪汪的,少了点儿雪的韵味。然而这场雪却不同,如沙如尘,没有丝毫粘连,脚踩上去,又可以听到久违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倍感亲切。这样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就连寒冷似乎也不好意思来打扰了,想来是怕搅了我看雪的心情。于是只在零下的温度里肆无忌惮的行走,看风吹落雪,看雪卧苍松。偶尔听得不知何处传来几声鸟儿细微的啼鸣,想要寻声过去,却再无痕迹。
几乎是没有别的人来,这里也算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吧,尤其是在寒冷的冬日,有几人能如我一样,狠心抛弃暖和的被窝,来踏歌雪上呢?
然而这正合了我的心意,于茫茫雪色中,只剩下我一个人迤逦而行,任影子长长的投到洁白无暇的雪地上。雪中处处好风光,遇上特别对心思的景致,也不惮深一脚浅一脚的探险过去,或亲吻一下落雪,或拍几张美美的照片。雪不粘人,倒是我却对她纠缠不休起来了。
雪后阳光甚好,照得身上似乎还暖暖的,这却颇令我惆怅,怕不久雪便不辞而别。人总是这样,喜欢患得患失。我告慰自己,且认真看这眼前雪,能记多少在心间,便记多少。她来时不曾知会我一声,去了,自然也是悄无声息的去。我纵有千般流连,终挡不住她的去留无意的。这样想,便也释然。
公园里有一片竹林,我前次来的时候,总是嫌弃那拔节而上的竹子绿得油碧,虽然看起来郁郁葱葱,可是终究单调了些。然而这一回却大不相同,苍翠的枝叶上,处处点缀着或大或小的雪团,间或从弯了腰的竹下穿过,一不小心便白了青丝。突然间好像发现了一个十分可乐的游戏,我只在密密匝匝的竹林间四处穿梭,故意触碰那些纯白色的冰晶,一任她变了我的发色,甚至钻进我的脖颈,凉透了心。又想起头一天“老妇也发少年狂”的顽话,竟独自在翠色与银白辉映的世界里,痴痴笑了起来。
疯上一阵子,念着偌大的园子还是有我不曾领略过的雪里风采,才又依依不舍的走出那片竹林。
其实依旧是往日的园子,花草树木、亭台山石的布局亦不曾有改变,但却因为覆上了一件银色的氅子,凭空生出了许多妖娆。难怪总有才子佳人,为那雪所倾倒。我于雪地里一路前行,目光游离在满园雪色中,心亦沉浸于这眼前风光。
临出园的时候,我回头看园中的沈括像,伟岸的身躯静静的矗立着,头巾上,胡须上,还有宽厚的肩头,都落着白雪,映得他那一身赭红愈发鲜艳。我突然为自己最初的私心感到一阵羞赧,原不过是这个经历了近千年历史的老人,在守候这满园雪色,而我,不过是个看风景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