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天津 《跟妈妈道别》 作者:莫逸阳 主播:曲萍

作者:莫逸阳

主播:曲萍

编辑:小鹿

跟妈妈道别

其实,向来细心的我,应该对妈妈生病的情况早有察觉。理由是,在妈妈发现病情之前的一年里,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跟我和弟弟妹妹们讲述一些听起来怪怪的,又像是安排后事似的话。但当时从妈妈精神矍铄的样子看,又不像是有啥身体不适的情况存在。考虑到妈妈已是70多岁年纪的人了,老人们愿意在自己身体硬朗,头脑清晰的阶段把身后事作一番安排也是常理。所以,妈妈的一些超乎寻常的言语和举动,就这样被忽视过去了。

细想起来,妈妈当时虽说做了一些身后事的安排和交代,按后来妈妈从看病到病情确诊的整个过程来看,实际上妈妈安排后事的那个阶段,她最多也仅是感觉身体有些异样罢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不适。

2018年春节刚过,妈妈的双腿出现了不明原因的疼痛。之所以说不明原因,是因为从春节后一直到八月中旬,几乎没有间断过的检查治疗,始终没能弄明白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腿疼。到八月下旬的时候,妈妈除了腿疼之外又感觉胃口有些不舒服,吃下的食物消化不了。于是,我们在专注于腿疼治疗的同时又给妈妈做了胃镜检查。当拿到检查报告的时候,我们的头都要炸了,怎么也不能相信,妈妈居然得了胃癌!我和弟弟妹妹扶着腿疼的妈妈,凡是跟胃沾边的科室我们都要进去求证,一圈下来我们不得不对妈妈避重就轻的,有选择的讲了她的病情情况。

从医院出来的路上,妈妈问我;刚才咱们化验的地方好像是肿瘤科吧?很显然妈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我清了清嗓子,把已经溃败的情绪压了压,木讷地跟妈妈说;所有科室的化验都在一起了。妈妈没吭声,眼睛望着车窗外,许久才说了一句;即使是什么不好的病妈也能接受。一句话差点让我们泪奔!

病情不太严重,但需要做个小手术。如果现在不抓紧做,引起别的毛病就麻烦了。这是当时我们吐露给妈妈的实情。可对于向来头脑清晰,且并不糊涂的妈妈来说,虽然认字不多,但从我们的情绪变化和重视程度等方面,她可能已经猜出个大概,只是心知肚明,不愿戳破这层窗户纸而已。当我们提出要带她去省城医院给她治病,一向不舍得在自己身上破费的她,并没有发表任何异议。只是临出门时拉着已经瘫痪在床五年的父亲的手说:老头子,孩子们带我去看病了,如果这次能看好,我回来还继续照顾你;如果看不好了,咱俩就一块走!

来到省城医院,我们私下商量,为了避免接触人多,妈妈过早的知道病况,同时也为了有一个好的休息环境,我们设法让妈妈住进了老干病房。病房是单间,有空调,有电视,还有冰箱,24小时有热水可以洗澡。尽管费用较高,但有此舒适且较好的医疗条件,妈妈很是满意。坐在病床上对我们讲;算上这一次,妈这辈子就住过三次医院,第一次住院是生你大哥的时候;第二次是20年前,那时候你们都还年轻,最大的刚过30岁,小的也就20多岁。经历的事少,许多事还扛不起来。没想到,那一场病让妈改变了看法。原来我的儿女们没有妈妈想的那么柔弱,遇到事情也是钢筋铁骨,让妈真正感觉到你们长大了!

手术那天,妈妈异常的镇定。早早洗漱完毕,把自己打理的利利落落,临进手术室前,妈妈拽着我的手说;等妈做完手术出来,你舅舅姨姨就来了!看得出,在妈妈心里是多么的希望她的弟弟妹妹们能前来给儿女们助阵啊!她担心一旦手术有什么不测,有人能在身边给我们撑腰,做主。

因为肿瘤生长部位的特殊性,原定八个小时的大手术,仅仅做了10分钟,主刀医生便终止了手术。

我们推着妈妈从手术室出来,心如刀割。妈妈虚弱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安详。她不知道真正的病灶并没有被摘除。四万多元的手术费,就换来了肚子上的一道伤口和妈妈茫然不知的些许安慰!

积极向上的心态是一个人精神的骨骼。手术后的妈妈虽然虚弱,但在精神上明显好于之前。因为在她看来,能平安从手术室出来,这就是手术成功的标志!

然而,仅仅过了三天,妈妈便开始呕吐,后背疼痛。护士拿来了杜冷丁给妈妈注射。这一针下去,我和弟弟妹妹们就必须要面对一个现实,妈妈将不久于人世了。

我父亲患有脑梗和脑出血多次,近五年间,病情突然加重,失去了语言和吞咽功能,全身除右侧胳膊外,几乎都处于瘫痪状态。我们跟父母都不在一起居住,照顾父亲的事情大都依赖于妈妈一个人。妈妈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更是一个勤快的人。每天坚持给父亲用温水把全身擦洗一遍,每两个小时翻一次身,父亲卧床五年,从来没有生过褥疮。在妈妈生病前两年,为了不让她太过劳累,我们雇了保姆,逢节假日也都轮流回去帮着陪侍父亲。一定程度上使得妈妈以往的辛苦得以缓解。

妈妈这次住院,除了病痛之外,最让她挂念的就是父亲。每到病痛难耐的时候,妈妈总是说: 老天爷呀!赶紧把这两个没用的人叫走吧,哪怕先叫走一个也行,再不要拖累孩子们了!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妈妈是担心都忙于照顾她,而疏于对我父亲的照顾。于是,赶紧让在家里陪侍父亲的妹妹妹夫拍个视频发来给妈妈看。看着病床上面色红润的老伴,妈妈忍着疼痛,汗珠把头发浸的跟洗过似的,闭着眼说道;记得给你爸勤翻身啊。

“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我跟妈妈背靠背坐着,她看着窗外自语道;唉!住进医院的时候,外面还是绿油油的树叶,如今叶子枯的都掉光喽!我攥着妈妈骨瘦伶仃的手小声回应;马上就是春节,差不多快六个月了。

除夕早上,妈妈催促我,快去叫护士给我打一针。我看着妈妈并不怎么痛苦的表情,有些迟疑的说;妈;如果不是很疼就不要打,实在坚持不住了再打。早点打针咱们好回家过年。妈妈一反常态的状态,让我也瞬间有了精神。一边跑出去叫护士,一边通知弟弟妹妹们;咱妈要回家过年了!咱妈要回家过年了!

有妈在的地方就是家,有妈在的地方就有温暖!当妈妈登进家门的那一刻起,家里的一切都有了光泽。沉寂已久的家,重又有了笑声。厨房里,客厅里,爸妈的身旁,就像是刚刚解冻的河流一样,清澈地洋溢着欢快的声音。

初一早上起来,妈妈的面色很不好,弟弟妹妹关切地询问;妈,是不是又疼了?

中午团圆饭开始的时候,妈妈从卧室走了出来,身上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脸上痛苦的表情全然不见。我们赶紧扶她坐下,妈妈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水,扭头对我说;也给妈倒一杯酒!今天趁过年了,我敬你们一杯!咱们家这一年过得乱糟糟的,若没有你们家里家外的操持,妈妈在医院里躺着也不能安心。

待吃完饭收拾停当,妈妈主动在客厅坐下招呼大家;都过来!妈再跟你们照个相吧,以后想妈了就看看照片。我们所有人都没敢接妈妈的话,生怕失声痛哭起来。

如果在医院,妈妈一天要打四五次杜冷丁或是吗啡。而这次从除夕到初一两天内打了一次止疼针,可以想象妈妈承受的是多么痛苦的煎熬。拍完照,妈妈已是大汗淋漓,蜷缩在床上,双手抱着暖水袋不再言语。傍晚的时候,我们重又把妈妈送回到医院……。

一个月后,妈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当我们打开妈妈的柜子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八个全新的钢质菜盆,里面的一张纸条上写着我们兄妹四个的名字,并特意提示,每人两个!

妈!你交代的事情我们办了,没来得及交代的我们也一定办好。天堂无忧,儿女永远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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