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选登|老屋·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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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青蛇
   久也不回老屋,似乎老屋已经被车水马龙、热热闹闹的城市生活所遗忘。前几年,听家乡的邻人说,老屋屋塌了个洞,趁着清明祭祖的机会,终于让在记忆深处埋藏的老屋重新又映入了眼帘,此时的老屋犹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她与周遭已经加固更新的邻舍楼房并列在一起,是那样地格格不入。
   她的木制门楣由原来的鲜艳彩绘变成黑黢黢一团;她的千千格子窗和彩绘的木雕门已被村人盗走,取而代之的是简易的四方窗框和敞开的门洞;她的屋顶塌了个大洞,我站在满是尘土的土坯屋内,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小片遥远的天空;院内的红果树也不见了踪影,更别说大门口的抱鼓石了;只有深埋在土地里的门阶大青石依然如故,它似乎哀怨地望着我在轻轻地泣诉......此情此景,让我说不上来的一阵阵心伤。那流逝了的童年记忆,像电影的胶片一张一张在我的脑海里显影成像,接连成剧。
   少不更事的我,童年最渴望的就是暑假回老屋了。因为,那里有慈祥可爱的姥爷姥姥在等着他们的孙儿、孙女、外孙、外孙女回来;那里有茂盛的红果树,树上的小红果像小红灯笼一样,在枝头一飘一荡地向我们招手;院子里的土地上还有勤劳的姥姥种下的黄瓜,藤上大大小小的黄瓜挺着弧度身姿、盛开着金黄的黄花,开心地对我说:“来呀,来呀,快来摘我呀!”还有各色的花朵,紧挨着脑袋次第开放,红的、黄的、紫的、粉的......随便摘下一朵,别在发间,我就是村落里最美的公主。
   特别是到了晚间,天上的星撒落夜幕,一眨一眨地守侯着老屋。我最喜欢吃姥姥做的地道的调和饭,绵软的地瓜、鲜嫩的豆角、甜甜的南瓜、柔糯的小米勾馋着我的味蕾;吃罢饭,天色愈发地黑沉下来,姥姥点了昏黄的煤油灯挂在墙壁上,我脱了衣服钻进被窝,躺在坚实的土炕上,开始听姥姥用家乡话给我讲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那故事勾引着我的魂儿,让我展开灵魂的翅膀在梦里飞......
   姥姥说白蛇精和许仙相爱了,带着她的妹妹小青蛇一同与许仙恩恩爱爱地过日子,他们开了个“保和堂”药店给百姓治病。这事被老和尚法海知道后,就施法把许仙关在了寺里。白娘子来救许仙,在与法海斗法时水漫金山,后来法海将白娘子镇压在雷锋塔下。每每讲到这里,我就会恨透了法海,焦急地问,后来呢?姥姥说,后来,小青蛇继续修炼,打败了法海,救出了许仙和白娘子,从此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白娘子与许仙的儿子后来考中了状元,我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姥姥还说,农村的家户,每家都会有家蛇看家护院呢。我睁大黑色的眼睛,惊讶地问姥姥,“咱们家的家蛇会不会是白娘子或者小青蛇呀?”姥姥总是轻拍着我的身子说,也许是吧,说不定呢。
   于是,我总是好奇地打量着屋里屋外,找寻我脑海中的白娘子、青娘子。我期冀有一天她们现身,与我一起玩耍,她们亲切地叫我“玲妹妹!”我唤她们“白姐姐、青姐姐!”她们曼妙的身姿在林中穿梭,与我一同采花,一同在阳光下沐浴,一起在河边洗衣,或者我们一起捕捉花间轻落的蝴蝶。
    这一天,终于来了。天气热得花叶打了卷儿,我和姐姐刚刚午睡醒,迷迷瞪瞪地并排坐在屋外的青石台阶上纳凉,妈妈也坐在荫凉处,端了大脸盆,用井水给我们洗衣服,白白的洗衣泡沫在妈妈的两手之间翻滚。这时,姥姥却从屋内神色慌张地急走了出来,她的缠足致使她快走时有点跌跌撞撞,“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姥姥脸色有点苍白,几句话把我的困意赶跑了,我们围住姥姥焦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姥姥磕磕绊绊地说:“我去扫炕......看见家蛇了......一条胳膊粗的青蛇,就盘在咱家的炕上,吐着舌信子,伸着长脖子,两只黑豆样的眼睛.......”姥姥话还没落,我和姐姐、妈妈两步并作一步跑进了屋子,可是屋子里安静如初,什么也没有呀,我们把炕上的被子、枕头统统搬了个精光,也没看到青蛇的影子。
   又过了些时日,差不多我们快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青蛇又来了。那天是夏日的雨后,天空放了晴,空气清新,让人感觉通身的透爽。我和姐姐在美丽的阳光照耀下玩“翻操”的手指游戏,红色的毛线在我们的指间翻覆,变换着不同的形态,正玩得入迷间。姐姐却惊叫地蹦起来:“蛇!蛇!蛇!”我反应有点迟钝,到处找蛇不见,在哪儿?只见姐姐手指处的草丛扑簌簌抖动,绿色的草丛里果真有一条胳膊粗的蛇,由于它受到姐姐尖叫的惊吓,似乎更害怕看见人似的,它弯曲蛇行,伸吐着舌信子,那红色的舌信子如活动的“Y”型柔软而快速颤动着,眨眼间穿过下水道跑到大门外了,待我和姐姐跑出去寻它的踪影,它已经路过邻居家,邻居家的男人大喊“蛇,蛇,蛇”,喊叫中间就抄了大扫把,“啪、啪、啪、啪、啪......”地抽打着青蛇,可怜的青蛇扭动着身躯,痛苦地翻滚着,又有壮年男人赶过来帮忙,用铲子斩断了青蛇,一截又一截,血流淌着,我的胃翻江倒海想要呕吐,和姐姐飞快逃离了那血腥的场地。
   翌日再问,邻家婶子说:“把蛇喂了猫了,如果不把那断截的蛇分开,它还会重新黏合起来,恢复成蛇的。”我的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只好把叹息声留给我一个人的时候听。我的家蛇,我梦里的小青姐姐死了;我自编自导的童话故事碎成一片一片。青蛇也许是来找我玩的,可是却吓到了人,或者,她只是想跑出来透透气,闻一下雨后的新鲜空气。
   童年的我是安然而快乐的。我在冬暖夏凉的土炕上睡觉,我在青葱的小院里成长,门口的老槐树上不时有啄木鸟、喜鹊飞来,有时是“笃、笃、笃”的声音,有时是“喳喳、喳喳”的声音,有时是不知名的小鸟啾啾地鸣叫。春天有布谷鸟唱着“布谷、布谷”的歌曲,提醒着人们春播;夏季有蝉儿在树上“知儿、知儿”地拖着长音,表哥告诉我说,家乡人叫它“刺篓篓”和“呜音镲”,我看到表哥从树上摘下的蝉蜕壳,真是漂亮精美,“薄如蝉翼”就是由此来的吧。那绿色生态带给人们的美好,浸透在每天的日子里。
   随着一幢幢小楼的挺立,大多数乡民舍弃了原来的老屋,重新批了地方盖起了洋房,人们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极大提高。可是绿色生态,也遭到了破坏。一座座老屋的倒塌,一棵棵绿树的砍伐,春季没有了可爱鸟鸣,夏季没有了绿树成荫,秋季的果树较之以往少了许多挂果,冬季也听不到蝈蝈的窃窃私语......慢慢地,人们开始意识到绿色生态文明的重要。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再回老屋,那塌掉的漏洞也已经修补,门前的两株大树也得到了保护,村委将每一株树木和宅院都进行了登记。有着千年历史的家乡古村落成为人们喜爱的旅游景点,“红色遗迹”“民俗文化”“历史遗存”使得伟大的民族精神一代代得到了传播和传承。舅舅家的果园里,杏花白桃花红,一树树的梨花、苹果花开得优雅而清香,老母鸡带领着一群小鸡在果园里找食吃,狗狗们窑前屋后悠闲地踱步,一些好看的鸟儿在枝头欢雀,一忽而又展开双翅飞入了云天......
   这样的情形,不正如陶渊明所说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吗? 那个白娘子、小青蛇的梦又悠悠地来到了我的梦里,在梦里,我和白姐姐、青姐姐以及村上的男女老少头戴花环,奔跑在家乡的花丛里,边跑边唱“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作者简介:靳晓玲,笔名蓝媚儿。山西省长治市潞州区作家协会会员,创作有小说《心计》《让我好好爱你》《玻璃心》,散文《大山深处觅乡愁》《童年轶事》《高空草原骑大马》《绣娘》《新中国见证下的钻石婚》《春游小浪底》等,作品在《山西日报》《长治日报》《上党晚报》《潞州文学》《长治新闻人》“赵树理文学新干线”等媒体、网络和微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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