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荣丽 | 情满故乡瓜满园
花洲文学
情满故乡瓜满园
文 | 袁荣丽
深蓝的天空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刺去······
那是鲁迅笔下的西瓜地,是闰土的故乡。我的故乡也有一片碧绿的西瓜地。在一轮圆月的朗照下,西瓜地里晃动着手电筒的闪闪亮光,几十个庄稼汉围着大卡车在装西瓜。夜色如银,在通往村里的小路上,川流着大人孩子的晃动的身影。在划破夜空高一声低一声的谈话里,洋溢着升腾的喜悦。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画面,烙印在流年的影像里。西瓜地的夜是沸腾的,风是清凉的。太阳的燥热已被乡村的夜,温柔地揽入怀抱。剩下爽爽的风裹着蛐蛐的鸣叫,抚慰着裸露的腿和胳膊。夏虫也把天籁般的浅吟低唱,若有似无地传入耳膜,使你陶醉在这虚无缥缈的清幽空旷里。
土地潮湿的气息被稀释成薄薄的雾,缠绕着小脚丫子。柔软的蚂蚁草,铺满田间小路。露水罩了下来,像多情的唇,吻湿了世间万物。西瓜叶上泛着亮光,湿湿凉凉。我们坐在这些青草瓜叶上,等着父亲将我家的西瓜过秤装车。
终于等到我家那车青皮西瓜,被乡亲们合力装进车厢,借着手电筒的亮光,父亲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花花绿绿的钞票。用筋骨突现的大手,沾着唾沫,又细数一遍,装进被汗水洇湿的裤袋里,又按了按,领着他的几个孩子回家。只有在这个时候,在忽明忽暗的亮光里。父亲铜铸一样的脸上,才显出久违的笑容。
那些年,家乡人凭借清清的环村河流,发现一条种植效益好的模式。一百多户人家,有个不成文的约定,临近河边的大方田地,都种成西瓜。这样便于管理,浇水时满坡流淌,收摘时全村出动,像过年一样热闹。今年都种西坡,三年后转移到东坡。再三年,又转到南坡。
上午的太阳火辣辣,困乏的人们在阴凉底下迷糊着。孩子们没有安分的时候,一群光脊梁的顽童。从河里钻出来,爬上岸,抖着浑身的水珠子,就直接散布在西瓜园里,敲敲这个花皮瓜,拍拍那个青皮瓜。专挑个头大,长相匀美的西瓜。管他熟不熟,摘了就跑到河边,骑在倒向河中心的老柳树上,使劲举起,重重砸下,西瓜开花,吐丹喷霞。夹生的顺手扔到水里喂鱼虾,抱着弯刀劈成的半边月牙,啃个满嘴生香,胭脂腮边画。
那少年闰土还练就一身挥舞钢叉的好本领,专刺西瓜地里一种叫猹的小畜生。家乡的瓜地里连只刺猬也没有,也不见一个看瓜的窝棚。家乡人种瓜,只把它当作一种庄稼来经营。谁摘走一个瓜,就像掰走了一个玉米穗一样不往心里去。孩子们总是放肆地吃了西瓜再泡到水里,泡澡饿了再去摘瓜吃。连过路人口渴了,摘个瓜吃,也没人吆三喝四的。
家乡人就这样厚道和淳朴。大片大片的良田,围在村子周围,每家都二三十亩地。连孩子们都在帮大人们干些力所能及的活。盛夏之际,北坡的黄豆秧子,蓬蓬勃勃。水渠边的稻田也郁郁葱葱。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秆玉米,又织成一望无际的青纱帐。牛羊在河坡漫游,飞鸟在树巅唱歌。忙碌的人们,遍布在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里:除草打药,给棉花打顶,给烟叶掐尖。本来就本着"卖钱不卖钱,落个肚子圆"的平和心态。谁在乎自己地里的西瓜被过路人摘吃,被娃子们糟蹋。故乡人以善良为根本,善良做准绳。白日里在田间劳作,夜里带着困乏入睡。村中鸡犬相闻,红墙屋瓦;村外阡陌纵横,小桥流水。踏入故乡的土地,俨然进入了陶渊明的桃花源。祖祖辈辈打造的生态景观,错落有致,相映成趣,美的韵味,都渗透到故乡人的灵魂深处。
西瓜地的夏夜是热闹的。收工后,人们不约而同来到瓜园。每家都种两三亩西瓜,摘个瓜,砸开吃。香浮笑语牙生水,凉入衣襟骨有风。既消暑解渴,又滋脾生津。顺便理理瓜秧子,用干坷拉压住疯长的藤蔓,摘掉不成样的歪瓜。一般只留主蔓上的第二个瓜胎。怎样打掐,怎样打顶,都是家乡人历年种瓜总结出来的经验。几乎每个瓜藤的根部都有两三个隐在绿叶间的西瓜。滚圆亮眼,白色纹路,水样波纹,青麦底色。整坡地看起来像夜幕下北冰洋的企鹅部落,白光点点。
等西瓜大片成熟的时候。正好是暑假,挎着篮子割草是农村女孩儿暑假必修课。午后两三点,太阳正毒,吐着闪眼的白光。地上蒸腾的热浪,从足底一直裹到我们红扑扑的脸庞,同伴们的刘海都汗湿地贴在额角。我们一伙五六个女孩,出村口第一站先到西瓜地搜寻一番,每人摘个瓜埋到草筐里,到地头的白杨树下,用镰刀把西瓜一砍两半,用手挖去瓜心甜似蜜的精华,塞满了嘴巴,鼓圆了肚子。带着惬意和满足,再去割草。
那时家家都养黄牛。每个下午,伙伴们至少要割两筐草。一筐割满,背回家倒进牲口圈。拿大半个蒸馍,边吃边走向瓜园。再吃半个西瓜,鼓一鼓干劲。到天黑,又是满满一筐子青草。
那时的夏是火热的,那时的夏也是快乐的。大人们在疯长的庄稼棵里忙碌。孩子们围着西瓜地割草放羊吃西瓜。一个夏天,我们就像随处可见的野草长在西瓜园里,率性而为,恣意疯狂。那红红的西瓜瓤沙沙的,甜甜的,带着故乡的味道,带着故乡人的宽厚和慈爱,抚慰平生。
对大人来说,当收西瓜的卡车开到地头,如切开的西瓜一样,日子就是红红火火,甜甜蜜蜜。一些外地商贩来收瓜,虽说价钱上没有零售的高,省去卖瓜的时间,能把满坡地的庄稼打理好。故乡人从不在价钱上计较。许多商贩闻讯赶来,挑瓜,装筐,过秤,装车,热闹的场面往往持续到半夜。被红火光映红的汗湿的背,一直嵌在记忆的屏幕。
故乡在记忆里是不会老去的,不经意的亮点就牵出乡音袅袅。吃着集市上买来的西瓜,总觉没家乡土地上的西瓜甜。有时忽然明白:那是一种情结,是根植到血脉里的乡情。脑海里时时映现,父辈们合力将西瓜抬上卡车,虎虎的背,在月亮下闪着古铜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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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作者简介:袁荣丽,网名雾锁残秋,河南邓州人,市作协会员。热爱文字,寄情文字,记录平凡世界里的平凡事,挖掘平凡人不平凡的内心闪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