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界 | 袁荣丽： 情殇
花洲文学
情 殇
文|袁荣丽
01
杨柳堆烟的三月，却来几场料峭的春风。伴着蒙蒙细雨，在这如烟似雾的迷离里，我凝神地望着河对岸的一树树垂柳。他们在微雨中静如处子，婀娜生姿，半掩渠沟半掩溪，把一树翠绿倒映在脉脉的流水里。纤弱的枝条在水中舞动腰肢，娇俏的柳叶把一池春水染绿了，陶醉了。
柳叶儿······一个熟悉的名字。
柳叶是我的一位朋友。如今她在土里安睡了快十五年了，陪伴她的还有她的丈夫。一曲现代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们弹奏出青春的绝唱。
清明节的前几天，柳叶用半瓶农药结束了她年仅二十六岁的鲜活生命。次年的清明节刚过，她的丈夫也喝下了一样的农药，去天堂追随他的爱妻，把爱延续······
在亲友的一片唏嘘惋惜声里，留给人们是更多沉思，爱是什么?情为何物?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随。这对小夫妻阴阳相随，也许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吧。
02
柳叶正如她的名字一样，一米六七的个子，柳条儿一样的身段，柳条儿一样软绵温柔的性格。老天有时候太不公，竟把美全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柳叶的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当她第一次亭亭地立到我办公桌前时，我就被她的美震慑住了。天下竟有如此美人儿，我心里蹦出这样一句话。
柳叶是被厂长安排过来协助我门市部的工作。后来才知道，车间招收工人，柳叶因为能一口气背过来十八位数字的身份证号码，被厂长破例安排到门市部来工作，虽然她初中还没毕业。
我与她一见如故，热情地邀她坐下来，问她姓什么。
“我姓柳，叫叶，奶奶给我起的名，奶奶最疼我，奶奶去世后，我就没再上学了，爸爸不让上，说早点打工挣钱，我以前在手袋厂干，听说这里招人，就过来了。”
我不禁惋惜，如此灵秀的人儿却没有一个好的家世。
不过，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柳叶的悟性很好，一学就会。账目上的收支平衡，实物上的记账入库，都条理分明，很得上至厂长下至员工的好评。
03
随之而来的是，我所管的门市部也热闹起来了。下班以后，车间那一群楞头楞脑的小年轻，有事没事总围在柳叶的身边转。
转得最勤的是厂长的侄儿大勇，那是一个瘦瘦的机灵小伙子。他是领班的。他严明纪律不让工人们离开车间，自己却大部分时间泡在柳叶的身边，别人都没机会接近柳叶。
热恋中的女人智商是零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为她采摘鲜花的白马王子。
几个月的水蜜纠缠，在厂长夫妇的撮合下，柳叶和大勇走进婚姻的殿堂。依旧在厂里干，不久，他们的可爱的儿子出生了，给这个小家庭平添了几多欢乐。工人们下班了都喜欢逗逗这个可爱的孩子，小夫妻的工资都很高，应该是个美满的三口之家，在外人眼里只有羡慕的份了。
然而，爱的排他性使大勇智令昏溃。柳叶经常被打得披头散发，伤痕累累。有几次柳叶扔下一摊子工作住到娘家。厂里的同事被厂长指使去她娘家接她回来，柳叶总是顾大局，给同事面子。而隔一段时间，家庭暴力依然上演着，原因只有一个:大勇不让柳叶和男人说话。
看着柳叶雨带梨花地哭诉，女人啊，你是带刺的玫瑰还是高山的雪莲?众香国里，明媚娇艳能几时?雪域高寒。你的清高孤傲谁人懂?
04
红楼梦里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一见了女儿都浑身清爽。男人是泥做的，一见了就臭味冲天。可现实社会里，有几人能像贾宝玉一样怜香惜玉呢 ？
上帝创造了亚当和夏娃，他们生活在美丽而又浪漫的伊甸园里。然而，野果的美味和蛇的引诱。又注定了今天的饮食男女，在追寻爱情这朵玫瑰的芬芳又要承受着被刺的痛苦。
有时美带给女人的，不尽是一路春光，顾盼生辉，还有人性的复杂和 社会的阴暗。
爱她，为何不能包容她?理解她?欣赏她?家庭要在光怪陆离的社会下生存都免不了世俗。实心踏地过日子的女人都有底线。只有在丽日和风下，自由吮吸阳光雨露的花儿才开得芬芳。再美的花儿也禁不住狂风暴雨的摧残。
也许，这一切源于对自己的不自信。
05
一段感情能给你带来多大痛苦，就曾给你带来过多大快乐。当初他俩并肩拉手徜徉于花前月下时，可否思索过爱情的意义?
其实我们每个人有谁认真思索过这个古老而又新鲜的话题，仿佛是一个人类永远无法解开的谜。
更何况对于大勇和柳叶没有多少见识的农村小青年，又没有读过多少书。小家庭的矛盾就不能以包容的，理解的情怀来化解。当踏入社会这个大群体时更是无法适从了。
我去过大勇的老家，柳叶养了几只羊，农闲时跟着村里的姑嫂们学做针线活。我看到挂在墙上成双成对的布鞋，还吃了柳叶腌制的家乡菜。那时大勇在老家附近厂里当焊工。
当我又一次想找柳叶叙叙旧，是一年以后。河堤环绕的小村庄，远远看见绿树掩映着的一座农家小院，大门紧闭，门前荒芜，少有人迹。我徘徊张望，发现邻居大姐从远处投过来异样的目光。
从这位大姐凄然的诉说里，才知道柳叶已经安葬在河堤半坡仨月之久了。我惊得半天反应不过来，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是因为村里的一次民主选举，需要村民投票。某村干部频繁出入柳叶的家。引起大勇的怒火中烧。当柳叶万念俱灰，喝下了半瓶剧毒农药时，她的一只耳朵还是聋的，那是大勇暴怒时失手造成的。
06
大姐引我走向柳叶的坟墓。矮矮的坟茔，孤零零地躺在河坡半腰里。黄褐色的土堆上已长出青青的杂草。没有雀鸟飞过，没有蜻蜓展翅。只有丝丝微风吹动纤弱的细叶，无声地晃动，为土里那个早逝的生命而低吟。
几米远的沟边，一棵柳树正舒展着茂盛的枝叶，一如土里的亡魂静默着。此时此刻，柳叶像这深沉的土地一样无语安静，当她举起瓶子决绝地咽下那刺鼻的毒药时，心里该是怎样的汹涌绝望。
大勇知道，大勇把柳叶最后的凄伤，在无人的黑夜里咀嚼了千遍万遍。
大勇就这样失魂丢魄地挨过一个个白天和黑夜，用厚厚的本子写下了对柳叶的思念。六岁的儿子被奶奶接走了。大勇就在黑夜里忏悔。把自己封在屋里，不吃不喝，也唤不回柳叶一次哀怨的回眸。
当你拥有某种东西的时候，却不懂得珍惜它。当你失去它时，才倍感它的珍贵。
爱情也如此。没有几个女人是因为灵魂之美而被爱上的。是女人的幼稚还是男人的浅薄?既然同在屋檐下取暖，男人，为何不用你强壮的体格来包裹女人的娇小呢?未嫁从父，既嫁从夫，父死从子。三从四德已深入到中国女人的灵魂，当一个女人在自己深爱的丈夫身上得不到温存时，就好像看不到阳光一样，生而无趣了。
爱情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水与火的缠绵才谱写出爱情的神话。如果把握不好，任火焰升腾，烧毁别人的同时，也焚了自己。
07
在几乎关门闭户的一年里，大勇终日沉默寡言，他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当思念和悔恨缠绕得他无法透气时，大勇也崩溃了。在周年祭奠了柳叶的亡魂以后，他走了和柳叶同样的路。在风雨交加的夜里去和爱妻相聚，把写给柳叶的思念和悔恨，放在床头，安静地走了。
八十多岁的外婆抱住大勇老泪纵横。老人一手带大的外孙子就这样带着重重地负累离开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泪哽咽喉。
张爱玲说过，世界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短的是生命，长的是磨难。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许多人的美好愿望。善于经营婚姻的人才是人生的赢家。以豁达的心态，包容的情怀，睿智的眼光去看待每一件事，才避免许多人生的败笔。
如今，那个凄冷的坟茔，像个警世碑。让来往的行人驻足叹息，由于夫妻二人合葬，坟墓刺人眼目。坟上的草枯了又青，青了又枯，绵延不断。年年清明节，那不远处的老柳树又该茂盛了吧。那丝丝缕缕的枝条上，千恨万恨都藏在柳叶间。来年又发，年年伤心碧。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袁荣丽，河南邓州人，70后，网名：雾锁残秋。现在花洲实验高中附近私立学校任职，闲暇时光总喜欢在唐诗宋词中寻找寄托，总想把岁月沧桑用文字记录下来，感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