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乡在西藏:他早已把自己当作喜马拉雅的孩子

总第306-1期:雪域老兵吧,欢迎战友回家!

作者简介:

汪文华 土家族,湖北恩施人,现任职于山南市浪卡子县自然资源局。

我们的故乡在西藏

汪文华

长期以来,藏族与各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越来越多的西藏大学生选择到祖国各地求学就业,越来越多的内陆人走进西藏务工旅游,无数像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一样的民族团结的佳话,正在一代又一代的各族儿女中交替上演,手足相亲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正在新时代的西藏大地上越铸越牢。
——题记
湘黔咽喉之酉阳地界,有条唤作酉水的河,河岸上的吊脚楼里住着一户姓何的人家,大门外长方形条石铺就的台阶一直延伸到了酉水河的河水里。
河水里的浅滩处原本立着四根用桐油浸泡了的木桩,缠绕着铁链制成的护栏。
大概是因为岁月的缘故吧,那木桩与铁链制成的护栏早已朽烂,即使不朽烂亦没什么价值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来往的渡船需要停泊和来河边浆洗的老弱妇孺需要保护了。那些两米多长的完整青岩条石铺就的台阶,也早已出现了破裂和残缺,一如住在吊脚楼里那个老人心中斑驳的记忆。
老人名叫何友福,年轻时是名医生,曾随十八军进军西藏,把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西藏,直到年近古稀方才回到了老家。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小女孩管他叫爷爷,但女孩却不姓何的,爷爷总叫她团结卓玛。
团结卓玛已在这吊脚楼里跟随爷爷生活了十五年,从小爷爷就告诉她,他们的家在西藏。
西藏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自打记事以来,爷爷说的最多的便是西藏,可西藏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是像爷爷说的那般美好,还是像书上说的一样神奇,她不知道,她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去描绘爷爷的亦是她的另一个家。
画中湛蓝而纯净的天空下,有着一片广袤的草原,牛羊三五成群的吃着嫩绿的青草,放牧的男人正坐在草地上给怀中的小女孩讲着古老的神话故事,小女孩却用好奇的目光在牛群中寻找着挤牛奶的阿妈,不远处还坐落着一栋藏家院,院内坐着一个正在摇椅上打盹的老人。
画里是她从小渴望的家,有她向往的大草原,有爱她的阿爸阿妈,有疼她的爷爷……现实里,与她相依为命的唯有那个正坐在西厢房外的摇椅上打盹的爷爷。
爷爷的头发早已银白如雪,苍老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那副老花镜在爷爷的鼻翼上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会摔落的样子……看着画着,她便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情绪,那因为爷爷老了的忧伤如同乌云越积越厚,直到滴落在那画中的湖水里。
“宁二佬,宁二佬……快快快……担架担架……”友福正忙着在硝烟弥漫的战火中抢救伤员,隆隆的炮声如同炸雷一般夹杂着各种武器的倾吐声在怒吼着。
宁二佬被子弹击中了肺部,鲜血随着他的呼吸溢出嘴角,他用力的握住正忙着为他包扎止血的友福,艰难的想跟友福说些什么,可战斗的枪炮声掩盖了一切,友福始终没能听清他说了啥。
宁二佬本名叫张安宁,有兄弟三个,因排行老二,在老家便都喊他宁二佬。友福和宁二佬不仅是战友,更是从酉水河畔走出来的苗寨同乡,临行前说好等到西藏和平解放,便一起回老家,他带上央金拉姆,宁二佬带上他的次仁卓玛,他们约定在苗寨的吊脚楼里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快快快……担架、担架……”宁二佬牺牲了,更多的战友牺牲了,老友福大声的嘶喊着,瞬间扶着摇椅颤巍巍的支起了上半身,老花镜如愿以偿的离开鼻翼躺到了阶沿上。
团结卓玛早已习惯了爷爷的惊醒失态,驱赶走心头的愁云,像往常一样跑出去帮爷爷捡掉在地上的老花镜了。
“爷爷,您又做梦了吧?”
“是啊,爷爷又见到你张爷爷他们了……”
总要有人付出,总要有人牺牲,逝者马革裹尸,生者喟然长叹……战场上的硝烟早已散尽,可那些消亡的战友在他的梦里却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
他接过团结卓玛递给他的老花镜,习惯性的擦了擦镜面,重新把它安放到了鼻梁上。
“卓玛,你西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吗?”
“还没了,应该就这两天会送到的。”团结卓玛蹲下来,握住了爷爷干瘦的左手。
“日子过得真快。”老友福看见场坝坎下的葡萄架上已经洒满了金色的阳光,望着在那阳光里无精打采的几片葡萄叶愣了神。这棵葡萄树是他专门为孙女团结卓玛栽种的,十多年来每年都能在葡萄成熟的季节看到孙女在这葡萄架下欢快的身影,今年却是突然的衰败了,大概它也跟自己一样的老了。
“卓玛,你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吗?”
“爷爷,就这两天肯定送到。”团结卓玛回答着爷爷重复的问话,心头那因为爷爷老了蒙上的愁云不觉又厚了几分。
老友福轻轻拍打着孙女的手背,示意她自己没事。
团结卓玛起身走回东厢房的时候,老友福透过老花镜望见了她那头黑的发亮的秀发,和她那绰约多姿的背影……卓玛长大了,越发的像她的阿妈和她的莫拉(奶奶)了,老友福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友福常说他是幸运的,幸运的见到了胜利的那一天。
等到他真的把央金拉姆带回苗寨的时候,宁二佬的心上人次仁卓玛早已嫁为人妇。他决定不再举行婚礼,因为能活着见到胜利的这一天,能带着心爱的人回到故乡,对他来说便已是莫大的幸福。
他的父亲何老爷子见到活着回来的儿子已是喜出望外,再见到一起回来的儿媳央金拉姆更是喜不自胜。
得知小两口不打算在老家举行婚礼,何老爷子便琢磨着在门口铺一条石阶路,一来方便上上下下的过路人和保护去河边浆洗的妇孺,二来是想让乡里乡亲的见见他这远道而来的藏族儿媳妇。
那是一个晴朗的秋日,帮何家铺路的匠人来了,不帮忙铺路的十里八寨的男女老少也来了,大家都赶来看友福从西藏带回来的新媳妇。
原本铺路的日子就这样变成了为这对新婚夫妇贺喜的日子,早已心中有数的何老爷子有条不紊的安排了支客司、设了账簿,按照寨子里操办婚丧嫁娶的流程分了工。
但听支客司何昌运高声念到“受何府家主之托,今日总领吉礼诸事,若有开罪之处,亦或照顾不周,还望众位乡邻海涵!下面我宣布执事名单,新郎本家大伯娘韩秋婷、大幺幺何先鹅、小幺幺何先凤、吴家二表嫂韩秋云和三表嫂翟芳玲、廖家幺婶娘翟秋玲,几位的厨艺最好,负责下厨备宴;新郎本家三婶娘铁秀芬和翟家幺婶娘郭忠圆,两位贤淑远近皆知,负责布置新房为新人铺床;新郎父亲何先硕负责书写对联;新郎本家各位叔叔伯伯负责杀猪宰羊;新郎本家各位堂兄堂弟负责端盘抹桌;新郎娘舅家各位舅舅表兄,不敢劳驾堂中事宜,还请帮忙抬石铺路……其余尚未分到任务的亲朋族友以及百客,还请大家抽支烟喝杯茶,等候开席喝酒”。
酉水河畔的庄稼人天生是闲不住的,何家上下各处干活儿的人却远比名单念到的多。
每一道门的门框上都已经换上了由何老爷子执笔书写的对联,大门上贴的上联是:古时松赞干布娶文成公主珠联璧合,下联为:今朝藏族姑娘嫁苗疆儿郎鸾凤和鸣,横批:苗藏一家亲。
“七公公(七爷爷),您儿老人家看这对联写得如何?”七公公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捻须认真的评说道“虽对仗略欠工整,但用来形容这对小娃儿那是恰如其分嘛……”
“那藏族女娃娃你们见到了没有啊?”
“见到了,是个可人儿”
“友福友福,这何老爷子当真是有福咯”
吊脚楼里随处可以听见人们交口称赞的谈论声。
何家门口的石阶路铺好了,有备而来的人们跳起了芦笙舞以示庆祝,孩子们更是唱起了新编的童谣:
吃宴席,闹洞房,酉水河的藏姑娘;
铺条石,打柱桩,何老爷子好心肠。
何友福与央金拉姆居住的东厢房已按照当地习俗布置成了新房,木制镂空的窗户上贴上了大红的喜字。
友福的堂姐妹表姐妹们为央金拉姆进行了精心的打扮,她脚踩藏式绣花鞋,身穿阿妈为她准备的藏式嫁衣,红色嫁衣上挂满了蜜蜡、红珊瑚、天珠、绿松石串成的饰品,头戴苗族银帽,脸上涂了淡淡的脂粉,那平日里的高原红便神奇的换成了腮红,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红唇贝齿加上她豪迈的个性,使得她一颦一笑间无不流露出无限风情,惊艳了这酉水河畔的每一个人。
央金拉姆的笑容如同高原上盛开的格桑花一般甜美,然而就在他们快要拜堂的时候,她却突然转身跑远了。他追着她的身影翻越山川河流、一路向西,见到了他们的老阿妈,阿妈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慈祥,见到了他们初识的湖滨青草地,蓝天碧水间的风光依旧是那么壮丽,见到了他们一起行军途中的夜晚,她围着篝火举长袖而起舞,战友们围着圈跳起了欢快的锅庄,她那悠扬婉转的歌声不输苗家山寨里的任何姑娘,他还见到了他们一起经历的种种……
“央拉(央金拉姆),央拉,你让我离你近些……让我再把你看的真切些……”他把他们曾经说过的没说过的情话都说遍了,唱过没唱过的情歌也唱遍了,可任由他言辞如何美丽歌声如何动听,只到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她也依旧只是远远的冲着他笑。
他从吊脚楼追到了藏家院儿,从森林追到了草原,从夏天追到了冬天,她终于肯停下来回望着他,他在她的眼眸里读懂了思念、温情、哀怨和质问,她似乎在等他开口解释,他却迟迟的不开口,她笑了,她再也不跑了,任由身后的雪崩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般奔涌而来,只留下漫天飞舞的雪沫和一个人撕心裂肺的恸哭。他也很想哭,可已经有一个人抢在前面哭了就必定要有一个人坚强,他拍着他的肩膀。
良久后,另一个他停止了恸哭,开口打破了沉默。
“孩子们的事……你怎么不告诉她?”
“不久我们就会见面的,孩子们的事我当面跟她解释。”
“我以为你这次来不会再走了。”
“我还得回去,再来就不走了……孙女儿长大了,歌声舞姿都不输当年的央拉,不久她也会回到这里……”
“你曾经不是说让她远离这里吗?”
“是她自己的选择,不也正是你我内心深处的希望吗?”
“是希望吗?”
“是的。是你的,也是我的,是我们共同的希望,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前赴后继,我们倾其一生为之奋斗的故乡一定会越来越好”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身后传来了另一个他悠然的叹息声。
他的内心或许早已如同那即将枯死的葡萄树一样枯寂,暮年的生命燃烧不过是为了温暖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女,他在等,等着看一眼希望与梦想重叠后的星光璀璨。
太阳就这般趁着老友福打盹的时候溜走了。
当他再次从摇椅上醒来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很多,起身拄着拐杖走到了场坝上,透过老花镜望着傍晚的酉水河两岸,望着绵延起伏的青山,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望着这个他曾经魂牵梦绕的故乡。
十五年了,卓玛已经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可十五年来,他从没有在这里感受到一丝落叶归根的欣慰,反倒是多出了一些挥之不去的乡愁。
团结卓玛做好了晚饭,在堂屋里的八仙桌上设好了酒席,拿了外套走到场坝上给爷爷披上,搀扶着爷爷一起欣赏着酉水河的晚景。
“爷爷,晚饭好了。”
“嗯,卓玛你看,这里的山虽清秀却不够巍峨挺拔,这里的水虽舒缓却不够清澈纯净,这风了就如同那喝不醉的青稞酒,不够烈”
“爷爷,等录取通知书到了,我们就启程回西藏,去看最高的山,去看最净的水,去感受那最烈的风”
“好…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他在转身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在暮色里逐渐转暗的山山水水,似在与老朋友依依作别,敏锐的山风把这消息散布的漫山遍野。
团结卓玛扶着爷爷在上席入座,自己坐在了下席,桌上一共放了六套碗筷,爷爷旁边是备给奶奶的,左偏席是备给张爷爷的,右偏席是备给阿爸阿妈的,这便是爷爷从小告诉她的规矩。
团结卓玛小的时候,最不能理解的事便是别人家有多少人吃饭就放多少副碗筷,他们家却总是要多放四副碗筷的,别人家都只用过一个年,她和爷爷却要过两个年(一个是春节,另一个是藏历新年),别的孩子都只用学习汉语、英语,她回到家却还要跟着爷爷学习藏语。而且爷爷总是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说她和她的莫拉(奶奶)、阿爸阿妈一样都是喜马拉雅的孩子,是那草原上最可爱的“普姆(姑娘)”。
如今她是懂得了的,可正因为懂得了,那些天真的快乐也就都躲着她了。她知道奶奶和阿爸阿妈都已永远留在了西藏,再也回不来了,她多想能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在奶奶的怀里尽情的撒娇,把少女的心事说给妈妈听,累了便躲到父亲的背后偷偷懒,可就是这般对于别的孩子唾手可得的欢乐,于她却是求之不得的奢望。
“卓玛,你长大了,要是在以前的藏北草原,你都该有属于自己的帐篷咯”
“爷爷您尽胡说”卓玛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禁想到要是阿妈在世,或许该给她备好巴珠(藏族妇女的头饰,少女第一次佩戴巴珠即表示成年)和嫁衣了吧。
老友福望着坐在自己对面吃饭的孙女,他又一次想起了他的儿子儿媳,卓玛的爸爸妈妈。
他的脑海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儿子小时候的记忆,儿子从小是他爷爷奶奶带大的。他虽想象不出儿子小时候都干过哪些调皮捣蛋的事,但他不用想都知道父亲何老爷子领着孙子站在门口台阶上跟过路人说话时的样子“我家幺佬(何老爷子常这般唤他孙子)出生的时候,后山的郑瞎子曾帮他算过了,说他日主旺盛,七杀星透出,且有食神贴近相制,又有财星居后相辅,定是儿孙满堂、福禄绵绵的大富大贵命嘞。”
那些打这吊脚楼过路的叔叔伯伯、婶子伯娘,有河对岸的、上游的、下游的、后山的,都会把友福和他的儿子好一通夸奖。
如今,当年的那些叔叔伯伯、婶子伯娘都跟他的父亲何老爷子一样,住进了自家后山那一方活着时就选好了的福地里。只是不知道那个能掐会算的郑瞎子,活着的时候有没有算到自己死后十多天都没有人发现,任由这尘世的皮囊喂养了活着时他最讨厌的老鼠。
他的儿子并没有像算命的郑瞎子所说的那般富贵命,出生没多久他的阿妈便在一次任务中被雪崩吞没了,而他这个父亲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西藏的发展建设上,儿子打小便没感受过父爱母爱。
等到儿子出现在他记忆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脚穿一双被泥土沾染的不成样子的军用防寒靴,身穿一身当地藏族群众用羊毛手工纺织的的深褐色氆藏装,黝黑的面庞烙印着高原红的大小伙了。
儿子很优秀,在工作后像他一样娶了一位藏族姑娘为妻,他虽从没当面表扬过儿子,可儿子早已是他心头的骄傲,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枪林弹雨下都活了下来,他的儿子儿媳却牺牲在了没有硝烟的和平岁月。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极少会缺席的阳光像往常一样洒满了被称为日光城的拉萨,他站在医院的太平间外,太平间里停放着他儿子儿媳的尸体,两人的身体都已经因为惨烈的车祸变了形,原本从不向岁月低头的他在这一刻尽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衰老。
央拉(央金拉姆),你会怪我吗?要不是我让他去最艰苦的地方,我们的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他们还多年轻啊,他们的女儿团结卓玛还不到三岁啊。我的孩子们,你们会怪阿爸吗?阿爸这一生亏欠了你们太多太多。他虽戎马一生,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此刻也依然感到无限的悲痛如同刀尖一般一下一下的扎进他的心,比上一次在央金拉姆被雪崩埋没的山脚更加的痛彻心扉。
这晚,老友福与卓玛从她的阿爸阿妈聊到了她的莫拉,从藏北草原聊到了藏南峡谷,从藏族起源的传说聊到了解放西藏的纪实,从雪山、草原和湖泊聊到了门巴、洛巴和夏尔巴,有的是他记忆里残存的,有的是卓玛帮他记着的,在卓玛的记忆里,爷爷已经有好些年没像今夜这般清醒了。
当月亮为这酉水河两岸青山披上白纱的时候,团结卓玛已经在梦里的草原上追寻着母亲的背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老友福回到房里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关灯睡觉,而是在一个大木箱前呆坐了很久很久,因为他的心事都装在这个木箱里。
木箱里存放着一套旧军装、一件藏袍和一个骨灰盒。
换上已经褪色的旧军装,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枚又一枚的军功章,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后在旧军装上佩戴整齐。
那件灰白色的藏装是央金拉姆亲手为他做的,多少年过去了,乳白色的羊绒依旧是那么的温暖,黑色领边上的太阳纹与蝴蝶纹依旧是那么的鲜艳,那是她按照苗家的习俗特意给他的惊喜。他曾给央拉讲过苗族的神话传说,传说中有四工匠神造了12个太阳,后来射掉了11个太阳,遂有信丰太阳神的传统遗风。蝴蝶图腾亦是苗族崇拜的图腾之一。他的一句闲谈却让有心的央拉牢牢的记在了心上,把那浓浓的爱化作一针一线缝制成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袍子,温暖了他的一生。
友福把藏袍披在身上后,用手一寸一寸的抹去骨灰盒上的些许尘埃,如同抚摸小时候的卓玛一样温柔慈爱,小心翼翼的把骨灰盒抱出来放在了书桌上。
他坐在书桌前沉思了很久,想到了自己的这一生,作为儿子,他没有给自己的父母尽到孝道;作为丈夫,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作为父亲,他没能给儿子该有的陪伴与父爱;唯一能让他感到问心无愧的,便是这一身军装和军装上的军功章。
没有人知道他脑海里的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没有人知道他在那埋葬爱人的雪崩般撕心裂肺的悲恸,更没有人知道他凝望儿子儿媳十指紧扣的尸身时是何等的肝肠寸断,但他不后悔,若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会选择去西藏,因为他早已把自己当作喜马拉雅的孩子,把爱献给了西藏,把情留给了西藏,把根扎在了西藏。
他取过桌上的纸笔,想要写些什么,却似有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写起、无从下笔,索性只写下了八个字“家在西藏,我们回家”。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他好似已耗尽了一生的精力,再也听不见酉水河两岸的蛙声与虫鸣、流水声与树叶声演奏的夜的交响曲,听见的唯有来自雪山、来自草原、来自西藏的亲切呼唤。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拉萨贡嘎国际机场……”团结卓玛在座位上悄悄拂去眼角的泪痕,紧紧的搂着怀里的背包如同一个深情的拥抱,带着她的爷爷和阿爸阿妈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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