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杰：长篇小说《箕山小吏》之《第十六章》
群选正副班长的首个试点放在了一团四连。经过认真筹备，群选工作就要开始了。
这天，连里的战士们列队进入会场。何峰望着这些战士，见他们一个个面露微笑，精神焕发，心中十分高兴。
正式选举之前，全连干部战士集中在一起，再次进行了动员和要求。连长主持会议，连指导员宣读了边防一团关于推行正副班长群选法的实施方案，再次明确了群选的目的意义、范围内容、对象条件、程序和要求。团军务装备股股长代表边防一团司令部讲了话，重点讲了开展群选工作的指导思想、目的意义、基本原则和纪律要求。之后，以排为单位，一排一个选区开始选举。选举由排长主持，一名连队干部和一名团派工作人员监选，计票工作由团军务装备股选调的两名同志担任。何峰和团参谋长在一排观选。
一排长在会场主席台上坐着，台下并排但有间隔地放着三个票箱，票箱上分别有1、2、3编号。监选、计票人员分站在主席台票箱两侧。下边的战士们抑制不住激动，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何峰的心情也很不平静，尽管他对群选工作做了周密的部署，但唯恐在实际操作中出纰漏。一排长挥手止住了战士们的议论，开口说道：“同志们，现在我宣布边防一团四连一排群选正副班长正式开始。首先我宣布监选和计票人员名单，监选人：一连副指导员潘家成、团政治处排级干事闵书贵，计票人员：团通讯连文书李一多、团教导队文书尚耀军，同意这个名单的请举手。”大家“哗”都举起了手。一排长看了一下会场，讲：“好，请放下。不同意的请举手。”一排长又看了一下会场，讲：“没有。弃权的请举手。”一排长又看了一下会场，讲：“没有。通过！现在，按照规定我讲四点：一、我们这次选举以班为单位，采取无记名投票的方式进行，每个班每个战士都要自己投票选举一名班长、一名副班长，每个班的所有战士都可以参加选举，也可以被选举。二、选票上有班长、副班长的空格，每个战士将你自己认为合格的人的名字写在空格内，每个班所发的选票收回后，不能多也不能少。三、根据计票结果，以票多者当选，但必须过半数，不够半数者在票多者中间再选，直到选出为止。四、一班战士投第一票箱，二班的战士投第二票箱，三班的战士投第三票箱。大家听明白了吗？”
战士们齐声应道：“明白了！”
一排长说：“好，现在发票划票开始，希望你们正确运用手中的民主权利，把优秀人才选出来做你们的班长、副班长。”
群选开始了。会场上气氛显得很紧张。
投票结束，开始计票时，何峰、团参谋长、军务股长、四连连长不约而同地先到了连部会议室。
这时四连连长凑近何峰，小声说：“何参谋，我真担心呀！”何峰道：“你担心什么呀？”四连连长说：“如果选砸了，怎么办？”何峰说：“要相信战士们。”
这时一排排长拿着选出来的名单走过来，向何峰和四连连长敬礼道：“报告，一排选举结束。”
连长赶紧站起来，说：“让我看看。”
连长看罢名单，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何峰说：“还可以，选出的正副班长在连里的预想之中。”说着，将名单递给何峰。
何峰一看，见这个排选出来的正副班长，基本上都是连里最好的战士。原来的班长有两个被选掉了，有一个班长被选为副班长了。
不大会儿，各排的选举都结束了。选举名单都报到了何峰这里。何峰仔细看后，将名单递给了在场的其他干部，大家看后都觉得被选出的各班班长不错。便说：“战士们是认真履行了自己的民主权利的。程序严格透明，体现了公平、公正，结果反映了干部战士的意愿。现在让咱们的连长宣布被选出来的班长、副班长名单吧。”
各排长很快将战士们带到了连部会议室。战士们都静了下来，睁大眼睛听连长宣布名单。
连长念完名单后，全体干部战士热烈鼓掌。
热烈的掌声让何峰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掌声止，连长说：“现在让何参谋给大家讲话。”大家又热烈鼓掌。
何峰站起来，忍不住向战士们敬了个礼，说：“同志们，这次群选工作，军分区和团首长十分重视，为什么？因为这是咱们从未做过的事，也是部队基层以民主选举的方式任用班长的第一次，应该也可以说是一次改革。一次带兵用兵制度的改革，一次部队管理教育制度的创新、突破。听罢刚才连长公布的名单，我很高兴，也很激动，大家推举出来的各班班长和副班长，连队干部讲也都是平时表现优秀的战士。当然，从刚才的名单中我们也注意到，有个别原任班长被选掉了。我希望被选掉的同志不要背思想包袱。这次没被选上，今后只要努力，可能在下次选举中被选出来。同时，我也希望被推选出来的同志，不要骄傲，不要辜负战友们的期望。现在我提议，请团参谋长胡清泽同志给大家讲话。”
胡清泽欣然应道：“好！我讲四个字，一是‘喜’，分区大力开展加强部队管理教育工作，决定在边防一团四连开展用群选法任用正副班子的试点，这是我们团的一喜；分区决定让有能力、有威信、工作成绩非常显著的何参谋来我们团亲自抓试点，指导我们团的管理教育工作，这是我们团的第二喜；今天组织周密，群选成功，这是第三喜。二是‘新’，群选正副班长在我们团的历史上这是第一次，其他部队也没有，这是加强部队管理教育工作的重大举措，是大胆改革兵员管理制度的创新举措，是提高部队战斗力的新的尝试，是发扬基层民主政治的大胆有益创举。三是‘高’，分区和团党委站在加强部队现代化、正规化建设的高度，决定开展这项工作，它的现实意义和长远意义不言而喻，它必将以提高兵员素质，增强民主政治，加强部队管理，提升部队战斗力，推动部队用人制度改革的崭新成效载入我团，甚至是全分区、全军的光荣史册。四是‘快’，根据今天的群选结果，连队研究后要快报，团军务装备股要快审批备案，使新任用的同志快速很好地把工作开展起来。同时我们将快速把这项工作在全团铺开。最后，我代表边防一团向何参谋、丁参谋表示感谢，向同志们表示感谢，向今天群选胜出的同志们表示祝贺！”
干部战士的热烈掌声响彻室内外。
会后，何峰和连指导员将两名被选掉的班长叫到连部，和他们谈心。何峰说：“你们两个这次没被选上，有什么意见。”
两位战士说：“何参谋，尽管我们心里不舒服，但这是战士们的选择，可能是我们平时工作做的不到位，不出色，让战友们不满意。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们没意见，服从连队安排。”
何峰见他们这么通情达理，心中很高兴，对他们说：“群选法是加强部队基层管理教育工作的试验，中间还可能存在一些问题，有待今后完善和改进。我希望你们今后还要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要相信组织，相信领导，相信战友，只要你们努力了，今后机会会有的。”
两位班长说：“何参谋，你放心，虽然我们被选掉了，但我们坚决拥护这项改革，不管连队让我们干什么，我们都会坚决服从，加倍努力地学习、训练、工作，坚决和同志们团结好，支持好各位班长、排长和连领导的工作。”
何峰听了这话，更加感动，他心中暗想：士兵们永远都是好士兵……
群选班长、副班长的办法在一团四连试点成功后，接着就在一团其他连队铺开了，均达到了预期效果。军分区研究决定立即在全区部队中开展这项工作。分区司令部还印发了专题简报，上报到滇南军区，下发到所属各单位。简报下发到部队后，立刻在战士们中间引起了广泛关注和热议，不少战士写信给军分区司令部，称赞这个办法好。滇南军区司令部对此也很重视，派员到宝岭市军分区进行了调研，之后撰写了调研报告，题目是《部队管理教育工作的一项创举——滇南省宝岭市军分区边防一团推行“群选法”的实践与探索》。不久，西南军区内刊《军事通讯》上全文刊载了这篇调查报告，之后《解放军报》也发了消息。
何峰更加繁忙了。
郭秀娟原本说农历腊月十六日到部队的，却突然来了一封信。
信中说：何峰，很对不起，原计划腊月十六到你的部队，但我们学校最近调整班子，老校长退休，又调来一位新校长。这位新校长和我是师范同学。他来了之后，要我担任学校的教务主任。我推托几次，没有推掉。因此，这段时间学校太忙，我新接任教务主任，各项工作都要熟悉，只好把婚期往后推迟。等过几个月，到明天春天，我们再商量举办婚礼。到时或你回来，或我到部队，都可以。真对不起了，请你多多理解，多多原谅，你有什么意见，可速回信说明……
何峰读罢信，心情很矛盾，他既觉轻松，又增添了几份忧心。轻松的是他终于可以专心将群选工作进行下去了。忧心的是不知郭秀娟是否有了什么想法，借担任教务主任将婚期推迟。浦建华已为他的婚事做了很多准备，现在婚期推迟了，要赶快将这消息告诉他。
何峰先给郭秀娟写了一封回信。其中，何峰祝贺郭秀娟担任教务主任，希望她把工作做好。他同意明年春天再举行婚礼。至于在部队举办或者在家乡举办，到时再说。
信寄走后，何峰去找浦建华。
浦建华说：“这是好事嘛，郭秀娟是在进步嘛。过去她自愿到部队举行婚礼，支持你的工作，现在她因为担任教务主任，要推迟婚期，你也要支持嘛！”
何峰说：“只是让你忙乎了许多天，我觉得过意不去。”
浦建华笑道：“这有什么，我只是跟管理科讲了一下，给你弄了一套新房，还没有布置。你别多虑。”
说了这些，二人又谈起群选班长、副班长的事。
浦建华对何峰说：“我听说五团的团长对这件事有些意见，不怎么赞成，你要慎重。”
何峰听后心里一震，目前群选工作正在五团进行，如果团主要首长不配合，事情就麻烦了。
告别浦建华，何峰火速赶往五团。
车在山路上奔驰，窗外美景一闪而过，车后扬起的尘土打着团儿飘向一方。车内，何峰心里不静，扭头看了下车后，又顺手推开吉普车的右窗户玻璃，脱口道：“窗外冬日满目绿，车后尘土不遮新。”
司机小吴听到何峰在后排座上说话，也没听清讲的什么，也不便去问，不应声又恐怕不礼貌。停了一会儿说：“何参谋，咱分区搞的汽车节油器装备部队了，上边还印着‘宝岭市军分区研制’呢。”
何峰讲：“司机师傅们反映如何，百公里能节多少油？”
司机小吴说：“反映很好，都感到很自豪。百公里能省2~3升油。”
何峰说：“这就对了，科技是生产力，是经济效益，是战斗力呀。”
汽车在盘山路上爬行，何峰在后座上微闭双眼，思考着问题。
五团团部驻地是一个繁华的集镇。据说古时候这个集镇是县治所在地，后来县治迁往别处，这个地方才渐渐冷落。常言说，虎倒威风在，县治虽然迁走，但这座小镇仍然很繁华。
五团团长接住何峰，微笑着拉住何峰的手说：“何参谋，你如今是钦差大臣，代表军分区司令部到五团开展群选工作，我们坚决支持，有什么要团里协助的事，尽管说。”
何峰见团长的态度还诚恳，便说：“还请团长多指教，您准备首先从哪个连开始？”
团长说：“团里已经研究，就先从一连开始吧！”
何峰按照来时浦建华的吩咐，建议团领导又开了一次会，统一了思想。何峰列席了五团团长办公会，对群选工作提出了要求和建议，又分别给司令部参谋长，团军务装备股股长，一连连长谈了话，强调了群选工作的重要性和群选工作中应该注意的问题。一连群选工作如期进行。
让何峰万万想不到的是，选举结果竟然是没有一个当选。全部不够半数。
何峰非常懊恼。他想起了浦建华的话，心想：莫非真是五团团长从中做了手脚。夜里，他一个人在连部附近转悠，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月光从空中照过来，将小路边的绿树洒上一层霜色，周围一片寂静。何峰正走着，忽然听见绿树丛中有人轻唤：“何参谋！”
何峰走近树丛，看见树丛中站着三个战士，他靠近时，战士们一把将他拉到了树丛中，何峰一阵紧张，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一位战士悄声说：“何参谋，我们有重要情况向您报告。”
何峰问：“什么情况？”
一位战士说：“何参谋，白天搞的群选，被人做了手脚。”
何峰惊诧万分，忙问：“是谁？”
那战士急切悄声说道：“我们狗鸡巴连长。”
何峰道：“什么苟吉八，你们连长不是叫苟林山吗？”
那个战士说：“是叫苟林山，他爱吃狗鸡巴，也就是狗的生殖器，连里干部战士都知道，有的还专门从街上买来送给他吃，时间长了，大家在下边都叫他狗鸡巴连长。”
何峰又气又好笑，问道：“他是如何做手脚的？！”
那个战士又悄声说道：“我们狗鸡巴……哦，不对，我们苟连长早就让排长逐个吩咐战士们，等选举时每人投自己一票，因此才有了这种结果。”
何峰又问：“可是真的？”
另两个战士说：“千真万确，不信你可调查，很多战士不同意这么做，却又不敢违抗命令，我们三个实在看不下去，才冒着危险向您报告的。”
何峰顿时怒火腾腾，这个连长也太胆大了，竟敢公开这么做。等平静下来，他又想：单凭一个连长，又怎么敢这么做，也许背后有人支使。难道是团长吗？他又怕这三个战士说的不是实情，因此他沉吟道：“这件事我会调查的，你们三个人要保守秘密，此事再也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三个战士点头应允，先后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三个战士走后，何峰才想起忘记问他们的姓名了，但是战士们已经走了，也不便去追赶。
次日，何峰早早起来，对一连连长说：“分区浦科长让我回去一趟，你给团里说一声，我就不再给他们打招呼了。”
一连连长看着他的脸说：“何参谋，昨天的结果我也没想到，不过，失败是成功之母嘛，一次不行可以再搞一次，肯定能成功，作为连长，我也有责任。”
何峰见连长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心想：这个连长可真狡猾，看他那伪装的样子，还真难找出破绽。转念又想：或许真是那三个战士说了假话，也未可知。这么想着，何峰也认真说道：“这次搞群选，就是试验嘛！有了这么一档子事，也是对我们的考验，停停再选吧！”
何峰赶回分区，先向浦建华汇报了在五团一连搞群选失败的经过，又说了那三个战士反映的情况，浦建华一听，恼火地说：“鬼儿子，真是胆大包天，我要立刻向司令员汇报。”
何峰说：“也只是三个战士的反映，到底是不是真实，还需要进一步落实。”
浦建华说：“这事八九不离十，那五团团长本来就不愿搞，原以为他不过是泼点冷水，讲些风凉话，搞点小动作，没想到他敢来真的。”
浦建华和何峰一起向魏司令员详细汇报了五团一连推行群选工作的过程和结果。
魏司令员听后，气得拍着桌子骂道：“这些混账东西吃了豹子胆了。”说着，拿起电话，拨了一阵，说道：“政治部徐主任吗，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何峰一见魏司令员叫政治部分管检察保卫工作的副主任，知道他要处分人了，忙说：“魏司令员，现在也只是听三个战士的反映，还没落实呢。”
魏司令员气咻咻地说：“这个你不用管了，我让政治部落实，如果属实，我饶不了他们，群选工作不能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