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徐光惠：心深处，一枝蔷薇优雅绽放 / 开普饭

心深处，一枝蔷薇优雅绽放

徐光惠

作者简介

徐光惠：生于1968年，重庆市大足区作协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爱好文学，曾经在《散文选刊》、《散文世界》、《四川散文》、《重庆日报》、《中国电视报》、《延安日报》、《联合日报》、《西安日报》、《大足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随笔。

外婆家在城外不远的一个小山村，小路上很安静，没有城市的拥堵和喧闹。我轻轻迈步，生怕我的脚步声惊醒了宁静的村庄。乡野的风异常清新、纯净，夹带着些许泥土和青草的味道。经过一座古老、斑驳的青石板小桥，可看见掩映在树影中外婆家的小院，再穿过一片竹林，便到了院门口。

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可听见一两声狗吠，旁边几户人家大门紧锁，村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了，只剩下风烛残年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守着正日渐没落的村庄。轻手轻脚跨进院门，黑褐色的木门虚掩着，外婆应该没有走远。“惠儿，你今天咋来了呢？”耳边传来外婆熟悉且温软的声音。我循声望过去，外婆穿一身蓝布碎花衣裳，手里拄着一根拐棍倚在墙根儿边，笑吟吟地看着我。“外婆，我想你了啊！”我飞奔上前迎向外婆。

“外婆，你还好吧？”我挽起外婆的手。百岁高龄的外婆满头白发，微微佝偻着腰，但看上去精神不错。“我好着呢，惠儿，不愁吃不愁穿的。”外婆脸上的皱纹绽开了花儿。“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外婆。”我很诧异。“嘘！你听，花开的声音。”顿了一会儿，外婆问：“惠儿，听到了吗？”随后闭上眼睛，神情无比陶醉。

我这才注意到外婆身后，在齐人高的院墙边，有一大片粉红色的蔷薇花。绿色细长、带刺的藤蔓，争先恐后攀爬在院墙上，形成一道错落有致的花篱。一朵朵蔷薇花在枝叶间挤挤挨挨，肆无忌惮地开着。我屏住呼吸，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幽香漫过来，浸润心田，感觉妙不可言。我知道，这片蔷薇是外公生前种下的。

外婆特别爱种花，房前屋后种满各种颜色的花儿。每年春天一到，便花香满院，我们在院子里唱歌、玩耍，度过了诗意般的童年时光。一个春天，外公从屋后的山坡上挖回两株小小的蔷薇，种在了院子里的墙根下。

外公外婆是父母包办婚姻，两人在成婚前只见过一次面。年轻时的外婆长得非常标致，白里透红的皮肤，樱桃小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是村里公认的美女。外公也是一表人才，身姿挺拔。

虽然是包办婚姻，但在我的记忆中，外公外婆一向恩爱，外公不善言谈，外婆性格温柔，他们共养育了五个儿女。在那个极度饥荒的年月，为了解决一大家人的温饱问题，外公每天起早贪黑外出种地、犁田、收割。外婆是三寸金莲，几岁就被缠了小脚，脚掌已经严重变形。外婆掂着她那双尖尖小脚操持家务，养鸡喂猪，提水砍柴，还为一家人洗衣、做饭。外公通常天黑才回家，坐在院墙边的花藤下歇息，这时外婆会递上一条毛巾，满眼温柔：“累坏了吧？给你！快擦擦汗，饭一会儿就好啊！”外公点燃一袋烟，也不做声，对外婆笑笑点点头。

外婆养了一群母鸡，凑足一筐鸡蛋就拿到县城卖。有一天，外婆出门不久就下起瓢泼大雨，因为脚走路不便，路面又泥泞、湿滑，不小心摔得满身泥，鸡蛋碎了一地。外婆一瘸一拐走回家，一只脚踝肿得老高。外公找来药酒给外婆擦上，晚上又用湿毛巾热敷，整夜守着外婆。后来，外公专门为外婆做了一双特殊的鞋，在鞋底钉上一些铁钉，这样能够防滑，至今那双鞋还被外婆珍藏在箱底……

后来，几个孩子相继成家，外公外婆的生活渐渐好转。外公读过几年书，没事喜欢读书看报，每逢赶场天都要抽空去街上的茶馆坐半天，听人说书。他还给我们讲“西游记”和“哪吒”的故事，让我们痴迷不已。外婆没读过书不识字，忙完事情后也坐在外公身旁安静地听。外婆的一双手非常灵巧，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她做出来的鞋垫样式多，针脚细，不但漂亮还耐穿。一根根丝线在她手中不停飞舞，很快就变成一只只会飞的花鸟蝴蝶。村里的大妈或年轻姑娘闲了时就来找外婆学手艺，外婆总是毫无保留传授给她们。

那两株蔷薇渐渐长得枝繁叶茂，枝蔓爬满院墙。还记得蔷薇第一次鼓起花苞，外婆欣喜的表情。待花苞绽放开出粉红的花朵，外婆开心得像个孩子，在墙根儿边喊：“惠儿，快来看，蔷薇开花儿啦。”我猴急地跑过去，看见粉红色的蔷薇花在风中左右摇摆，分外好看。顽皮的我想要伸手摘一朵，却不小心被枝条上的刺扎出了血，委屈地哭起来。

外婆怜爱地揽我入怀：“傻孩子，扎疼了吧？这花儿啊，得好好爱惜，摘下来就糟蹋咯。”这以后，我便不再有摘花的念头。蔷薇花开时，藤蔓间密密匝匝、姹紫嫣红，就像外婆出嫁时陪嫁的那床锦缎被子，花团锦簇，绚丽绽放，淡淡的芳香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微风吹过，花瓣轻轻飘落，纷纷扬扬洒在小院，宛如仙境一般。外公在院子里慢悠悠喝着茶，外婆轻摇蒲扇，眼含笑意……

外公去世得很突然，没有任何症状，让人始料未及，但他走得很安详，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外婆守在外公棂前几天几夜没合眼，泪水长流不止，神情恍惚，嘴里喃喃自语:“老头子，你咋这样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这辈子，我和你还没过够啊！”让人无不为之动容。为外公送葬那天，天上突然下起绵绵细雨，打湿了院子里的那片蔷薇。花瓣上，那一滴滴晶莹的雨露就像外婆悲伤的眼泪……

没有海誓山盟的誓言，没有风花雪月的故事，没有亲密的举止，甚至从未向对方说过一个爱字，但外公和外婆相濡以沫，平淡却幸福地走过了一生。外公已经去世三十多年，外婆一直不肯搬离小院，静静地守着蔷薇守候着花开。每当蔷薇花开的时候，外婆常常静静地伫立一旁，眼神迷离，脸颊漾起一片绯红，像极了枝头上盛放的蔷薇花，欲语还休，妩媚动人。

这里是外公外婆共同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留下了他们太多的回忆，有外婆对外公深深的思念，外婆怎舍得离开？她痴情地守着小院守着这片蔷薇，其实就是在守护她的爱人，守护她一生永不凋零的爱情啊。

蔷薇一般的女子，蔷薇一样芬芳、恬淡的爱情。在我眼前如此静美，如此动人。我上前紧紧拥住外婆，泪水盈满眼眶。

心深处，一枝蔷薇优雅绽放，芬芳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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