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鸿雁：母亲
鸿雁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母亲如燃尽的蜡烛，在风雨飘摇的尘世里终于走完了生命的历程。64支蜡烛照亮母亲通往天国的路。弥留的前一日，狂风怒吼，教头说，母亲钉在“十字架”烤问，忏悔罪过。通往天国的路上，必遭此劫。坦言自己的罪恶，方能飞往天国。狂风怒吼，天人同悲，昏天黑地。母亲入土后，雷鸣电闪，天降大雨，教头说：“风雨送你的母亲，已在天国里了……”
祈祷的经诵，迷漫乡村的小院。虔诚的信徒声势浩大，升往天国的路上，信仰的人们送信仰的人最后一程。祈祷着、告白着，双手轻合，揖首跪拜，哀求慈悲伟大的天父；减少母亲十字架上的苦难，让她早点捱过此劫往生天国乐土。她们其中的某一位，说不准，哪一天、哪一会儿、哪一时、哪一刻也飞往天国。信仰的忠实在每一位信仰的心灵扎根。坦诚的信仰没有是非，没有张家长，李家短，不会诅咒痛恨、笑话彼此！悟彻“才笑别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的深奥警句。
“主是诚实的，主是万能的，你信仰天父，你将拥有一切……”如果人们没有信仰，他或她，他(她)们将失去希望，无法解脱生活的疾苦，无法面对生离死别的悲情，有了信仰，忘记了丧別的悲哀、无可奈何，快乐的祈祷灵魂升往天国，愉悦面对生离死别……
母亲信仰上帝是从父亲去世后，第二个年头开始約。人，情感的微妙，让人感慨万千。夫妻间的感情更让人百思不解。“床头打架，床尾和”。父亲在世时，两人经常吵闹；在我幼年、童年、青年的记忆里，父亲、母亲无时不在为生活中的琐碎，争吵、打斗，号啕痛哭；母亲的语言刻簿，歇斯底里，父亲的借酒浇愁；生活的凄苦，贫穷的挣扎，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他(她)们会因一点点小的事情争吵，喋喋不休。年少时，我似惊恐的猫儿、狗儿卷缩某一个藏身的角落，惊恐地看着他们的闹剧；成家后，有时也在重演着父母亲演过的一切！贫困，困苦，卑微的生活，好像也遗传悲情的重演！在经年的参悟迷茫里，始终在悔恨无知的我们；其实，生存矛盾，缓解生活压力，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解决，但愿我的重演不会影响到我的下一代！
父亲在世时，他们情同敌人；父亲去世后，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所以，我要提醒、奉劝生活中的每一对夫妻，珍惜当下！“拥有时不觉珍惜，逝去了，后悔晚矣！”
母亲常说：“有那个人在，不觉得，那个人走了，天都塌了……”她那里懂得：“妇贤惠，夫娲少啊！”
父亲走时47岁。母亲刚至中年，45岁。母亲病倒之后，我经常自悔，或许我做得不周到，应该帮助母亲找到她的幸福，她也许不会生病过早的离开我们。可是，我无能为力，母亲不是我自己的母亲，我只有奉养、医治的权力。思想境界，文化层次的差异，试图帮助母亲，反招非议，终是不能，家务之事，亲戚朋友皆知道，不多言了……
我的外婆是位极虔诚的基督教徒，孤寂的外婆，每日合掌揖首祈祷，亲邻皆不认可、认同；外婆耄耋之年，依然鹤发童颜，可见悟道不浅，快乐似仙；大舅时常说：“您才是上帝！您就是我的活祖宗……我的上帝啊！”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外婆痛在心里，求教头(我的姑奶奶)亲临游说：“信主吧！主是诚实的，主是万能的，你信仰主，你就快乐了，你将拥有一切……”
母亲游走在天恩里，做天父的女儿，终不能自悟，放不下该放下的一切；忧思成疾，思念父亲在世温罄的场景，某些美好往事的片断。我想我的母亲，再也不会想他们之间生活中的琐碎不愉快。母亲思念着父亲曾经的那份好，那份恩爱的片段，也算是“蓝田日暧玉生烟”了吧！操心没有成家的大舅、三舅，顾念耄耋之年的外婆，担心弟弟一家大小，等等。不该费心劳神的事。那年冬天，她心力交瘁，疲惫之至，倒下了……
省吃俭用的母亲，脑溢血后遗症，不能自理，我把妈妈接到广州，我在家与妹妹家，医院之间，我成了三点一线的程往过客，在间隔几十公里之间穿越。感谢我的妹妹、妹夫、外甥。妹妹辞去了工作，照顾妈妈，在妹妹家长达八年之久。这些日子里，亲邻夸讲我花钱与妈妈看病，赞美我是孝子的时候。有谁知道我心里的悲哀，有多么痛苦，多么自责！真正应该赞美的是我的妹妹、妹未、外甥！我花点小钱算什么。始终觉得亏欠妹妹一家太多。她们为大哥分忧，知道大哥不容易，不能放下曾经的买卖，小生意。因为老老小小，要生活，要费用，要有人承担！
当别人颂扬孝道，我联想到自己的时候。我自惭形秽，我伤心，这是终得参悟人生真谛的原因之一。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我将放下一切，尽早的行孝，亲自躬行，才不至了，悔恨终生。而不是母亲病倒了，在耗时、耗资！所以，我提醒、奉劝世人，孝字当头，早点行动，莫等“子欲养，亲不在”，空悲叹了……
母亲归去，人生没有重来。痛苦悲伤为时已晚！母亲不是不懂享乐，母亲一生始终为别人着想。天下每一位母亲皆有无私大爱。“痴心父母时常有，孝子贤孙有几个啊？？”
母亲常说：“亲戚希望亲戚有，邻居盼望邻居穷”！母亲的纠结郁闷，母亲的宏愿，我懂得太晚。母亲希望她的兄弟，姐妹，外婆，还有她的每一位子女都成家立业过上好生活，而不是某一个孩子小富即安……
母亲没有病倒之前，给她多少小钱，她都不舍得花用，而是私下里，看谁不宽馀稍微帮助！有一次母亲打电话：“妈妈不求你，你大姨家，你婊弟娶媳妇；需用钱，你帮他一下吧……”母亲啊！你无需那样委婉，想起那次通话，我现在还心痛；前几日，婊弟打电话还在表示感谢！我与妻子说：“看到了吧？且莫以善小而不为；人与人之间你负出多少，你就能得到多少，你种下善因，自当收到感恩的道谢！”妻子微笑，不再与我辨驳……
母亲下葬那天，我忏悔痛哭流涕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都说些什么……，我的当几十年村书记的姑父事后劝慰我，“你不要过于悲伤，自责，你不是大贪官，不是富豪；何况你的大舅，三舅不争气”！我经常想，如果我有能力，帮大舅，三舅，成家立业，娶上媳妇，妈妈也许就不会病倒……
母亲弥留的最后几日，始终大呼大舅的名字，“景华……景华……”。大舅，大我四岁，从小在我们家长大，帮助母亲看护我们兄弟妹妹，母亲对大舅的爱，情同母子。我同弟弟、妹妹一起从广州带妈妈回老家河南，途经汉口，几经周折，寻到汉口马池桥下，终了母亲的遗愿。她与大舅团聚在马池桥下，见了尘世中的最后一面(大舅已在桥下流浪多年)，人们常说，临死时最想见之人，是尘世中她最牵挂的人……
睡梦中的大舅，见到我们竟是那样的麻木，让人心寒；也许大舅是放下了一切，世间万物，生生灭灭，该来的来，该去的去，自有定数，自有规律，命中早已注定，与他毫无关系：“你妈病了，你送她上医院；让她上我这干吗？我不是医生……”
我把母亲从车上抱下来，強行放到大舅的怀里，母亲是那样的开心，用手轻轻抚摸大舅的脸颊，我知道她是在做最后的决别……，那一刻，我強忍着泪水，找了一个不委婉的借口走开……
在晨曦里，我们赶到了家乡，弟弟的农家小院。母亲见到邻居、亲朋，“啊……啊……”抒怀！母亲早已基本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母亲见到了一心想见的亲戚朋友邻居。那一夜，父亲来到她的床头，比翼双飞，飞往了天国……，我亲睹了睡梦中的那一幕，我叫醒了睡梦中的奶奶、大姨、妹妹、弟弟、弟媳妇……，母亲已经走了。过后很多年，弟媳妇想着我说父亲接走母亲的事，她心惊胆颤，至今一个人不敢居住她的小院……
“母亲！天国的路您走好！64支蜡烛，照亮您通往天国的路，64只蜡烛是您生命绽放过程的比喻，您一生为善……，一生却受尽操劳之苦……，您累了……您去吧……，天国里不缺吃少穿……，与父亲相亲相爱，不要再争吵……”
妈妈？！您听到我祈祷的声音了吗？天国的路上有父亲陪伴，您们不寂寞……
母亲走了。终于放下了一切，不再眷恋我们，不再陪伴我们，可我始终觉得母亲就在我身边；下雨了，她提醒带雨伞；天晴了，她提醒戴草帽；天亮了，她老人家提醒我起床，別耽误工作；夜深了，她提醒我休息，注意身体；母爱从未走远，母爱就在身边！母亲的爱能跨越疆界，穿越时空，无论你走到哪里，母亲的爱就到哪里，天下最值得歌颂的就是母亲。我听到唱给母亲的歌，我都会合着唱。“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帮你拿……，无论你多有钱，无论你官多大！”我悲声清唱，泪流痛哭……
母亲的爱是伟大的，慈悲的，不求回报的！“痴心父母时常有，孝子贤孙有几个？”行孝要尽早，不要像我一样空留遗恨！那怕你远在天边，一个电话足可以慰籍伟大母亲的心灵，让老人家泪倾。让情满人间，爱洒山河。我的思绪荡彻乾坤，接受我的忏悔吧！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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