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敏：埋夹底浪（二）
埋夹底浪
文/李志敏
到埋夹底浪老师那里去看看吧 ！
趁空闲时间，和师傅聊会天 。谁知我刚说明来意，那位利索干练的欢欢便如蝎子被蜇似的高叫起来 :“你要学呀？不能拿成品练，拿废布练！”
“为什么呀 ？”
“你知不知道做过的二手活根本不好干，我埋夹不好，耽误时间。你看到没有，从裤子这个脚口经过底浪到那个脚口，裤片长的两米还要多，短的也有一米六七，它要求埋夹后的成品整条裤子裤腿竖粉印外露均匀，脚口处的横粉印对照工整，膝位印对照工整，底浪处的十字点两条平行线更要对照严格，那一处出了差错，全部都要拆线，再烫平。工程太大，我陪不起。你用废布画上点位印练习，埋出的缝份均匀再说 。”她的话不容置疑， 坚定中透着不容反驳的力度 。
人家让拿废布练习就拿废布练习，事情光顶牛，谁都不喜欢，况且这是刚开始呢！
于是每天拿上废布，趁空闲练习 。
空闲时间？哪有那么多空闲？每天第一个早早到厂，等候负责人开门 ，这是四十分钟的空闲时间，其余的就是工作时间，那要见机行事。这不，这天我站位上的话渐少，见缝插针地跑向岗位上暂时空缺的埋夹车，几块废布还没埋夹到头 ，我紧临上道工序的主人——一个说话柔弱的新工便冲我小声喊起来:“李小冉，我的活儿下不动了。”“哦，知道了。”我答应一声，但手继续在试埋夹着废布。片刻，她又喊起来:“李小冉，我的活下不动了。”“哦，知道了，这个王小璐，烦死你了。”我佯装生气 。
“李小冉，你干啥哩？”突然一声厉喝，吓得我一激灵，抬眼，见路过的厂长正瞪眼冲我发飙，慌忙站起，冲他做个鬼脸，笑笑，跑到自己的站位上，快速干起来 。
这天清晨，熟悉的厂歌嘎然停止，扩音器里响起班长熟悉的声音，集体到外面点名了。女工们陆续走出车间，在偌大的工厂庭院里，瞬间便排成了整齐的队伍。身着红工装的班长站在队前，执行她惯有的程序——整队，问好，点名，宣布例会内容。
一切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突然，正前方车间的灯全熄， 一直嗡嗡哼唱不休的气泵也瞬间没了声息，就见站在队旁的机修工杨华迅速跑进车间，片刻后，厂长也走进车间 。
当大伙儿正准备集体呼喊最后的口号解散时，匆匆从车间走出的厂长冲大家一摆手高声说道:“大家都别慌解散哩，我问一下，谁在43号站坐车位 ？”
我一激灵，“ 我，我在那练习埋夹底浪。”我小声回答 。“你？你不知道离岗关车吗？杨华进车间时，电机正冒着烟，烧毁的电机造成电路断路，全场都停了电 。”厂长的声音瞬间又提高了一个八度，话语也变得威严起来，“我说一下，每个人都要离岗关车，这是会上强调多少次的事 ，大伙儿要不要和经济挂钩执行一段呢？……解散！”
我心中的难堪就别提了，谁让自己慌忙点名而忘记关车呢！但难堪还是小事，得赶快去跟埋夹车的主人笑笑打圆场。随着陆陆续续进车间的工人 来到埋夹车前，杨华正蹲在那里手拿扳手忙碌着，再看一向美丽温情的笑笑此时脸如冰霜。是啊，大伙儿都已经投入工作中，可她还需等待，这一分一秒损失的都是钱啊，换作是谁，能高兴呢？上前打个圆场吧！“笑笑，你看今天早上我在你车上练习，慌着点名没关车，这电机怎就会烧呢，平常几个小时不停都没问题，这是不是如自行车就快坏了，我一骑，正好这倒霉事儿，就轮到我头上 。笑笑，旧的不走，新的不来，给你陪个不是。也祝贺你的埋夹车换上新电机，从此一帆风顺 。”说完，我偷偷望一眼她。
“我一直都没好意思和你说，你跑到我车上来练习，我的车一整天都不好用，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来我车上学了，让厂长给你专门调试一台车 ，想咋学咋学！”笑笑的语调冷冷的 。
“好，好好，今后不打搅美女了，这件事不要往心上去啊 ！”
好嘛，人家车都不让学了 ！
午饭时间到了，轮流进餐的部分工人走进餐厅，我上趟洗手间 ，需穿过长方形的餐厅，刚到门口，就看见围坐着一圈吃饭的女工们 正在议论。“啥都想学，也不想想，自己吃了几个馍，喝了几碗汤！”这是 一个尖声细语的声音。又一个嗓音高亮且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第一步学习埋夹底浪，下一步就准备提拔当领导了。”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女工抬眼望见了我，立即朝这位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同时大声咳嗽了一声 。我佯装没听见，转身走开。
下班了，推车走出工厂，天空灰蒙蒙的，远处田野里的玉米苗也成了灰绿色，道旁两侧的月季再不象往日明艳，对面走过骑着电车嬉笑着匆匆赶路的人群 ，只觉得那么陌生 。突然间，无限的酸楚涌上心头，泪水汹涌漫过眼眶顺脸颊滚滚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