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学森谈“花鸟虫鱼”
“两弹一星”元勋钱学森院士逝世已近一年,追思、怀念之际,重新学习钱老20年前后致北京理工大学领导和教师有关“花鸟虫鱼”的3封信件,对钱老作为一名科学家关心文化事业和新兴学科发展的远见卓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钱学森关于“花鸟虫鱼”的3封信
钱老关于“花鸟虫鱼”的3封信分别写于1988年10月24日、1989年1月25日和1990年7月30日。第一封是写给时任北京理工大学校长朱鹤孙教授的,这封信后来被收入由钱老的秘书涂元季主编、国防工业出版社2007年出版的《钱学森书信》中。
朱鹤孙校长:
10月18日在远望楼相见时,谈到“花鸟虫鱼”,其原因是:我认为花鸟虫鱼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中属文化建设的一种事业,与教育事业、科技事业、文艺事业、体育事业、宗教事业等是并列的。现在要宣传花鸟虫鱼为社会主义文化事业之一。所以我想请您代我联系您那里的北方月季花公司的热心人,写一篇讲花鸟虫鱼事业的文章,万把字或更长都可以。麻烦您了。
附上我与孙凯飞(社科院马列所的)写的一个稿子(一份送北方月季花公司的同志),请指教。此稿修改后将刊《求是》。
此致
敬礼!
钱学森
1988年10月24日
钱老关于“花鸟虫鱼”的后两封信都是写给北京理工大学退休教师、时任北方月季花公司深圳公司董事长陈于化的。这两封信一直由陈于化保存,前两年陈老师将它们连同钱老给朱校长的那封信一并复印转给了我,信的内容经陈于化老师同意本文第一次公开。
陈宇化先生:
朱鹤孙院长已转来您给我的信、材料、《月季花》的《序》、目录及第一章文稿,我谨对您表示衷心的谢意。
但看来您是正忙于花事经营,也顾不上搞花鸟虫鱼文化的学术研究;这不妨,留待来日吧。
您要我送总书记的文件已送他办公室了。
您要为我种植月季花,实不敢当;我一点园地都没有,盛情拜领了。
我是不为他人著述写序或前言的,一概婉谢了,《月季花》一书也不例外了。请免!文稿留我处慢慢学习。
此致
敬礼!并恭贺春节!
钱学森
1989年1月25日
从这封信可看出,朱鹤孙校长当时把钱老托付给他的“请您代我联系您那里的北方月季花公司的热心人,写一篇讲花鸟虫鱼事业的文章”之事,交由陈于化教授来办。陈于化那时已离开学校,到深圳创办花事企业,并开始专心于月季花绘画艺术创作。其时,陈于化夫人杨百荔和陈棣合著的《月季花事》一书已经成稿,陈慕华副总理和冰心老人分别作了序,黄苗子题写了书名,陈于化希望付梓前钱老也能为这部国内第一本月季花专著作序或写前言。当然,谦逊的钱老向来“是不为他人著述写序或前言的”,陈老师的请求自然也被钱老“婉谢了”。
然而,有了《月季花事》为媒,就有了钱学森有关“花鸟虫鱼”的第三封信。
陈于化同志:
6月18日信及杨百荔和陈棣的书《月季花事》都收到,十分感谢!信中说的“卡片”则未见。
书翻看了,很喜欢;尤以那几篇短文,很有味道。
我提出“花鸟虫鱼学”,题目太大了,只能待来日吧。
百荔同志完全康复了吗?请代我问候!
此致
敬礼!
钱学森
1990年7月30日
陈于化当时已是颇有名气的画家,常以“于化”、“宇化”或“愚化”落款题画。钱老给他的两封信分别用了“陈宇化”和“陈于化”两个名字,看来对陈老师以及他所画的月季花也有了相当的了解。
钱学森把“花鸟虫鱼”既看成是一项事业,也看成是一门学问
钱老在第一封信中,把“花鸟虫鱼”提到了“与教育事业、科技事业、文艺事业、体育事业、宗教事业等是并列的”地位,强调“要宣传花鸟虫鱼为社会主义文化事业之一”。他很希望有人就此进行专门的研究,写出比较系统的理论文章来(“写一篇讲花鸟虫鱼事业的文章,万把字或更长都可以”)。
在第二封信里,钱老已经把“花鸟虫鱼”文化视为学术问题,对陈于化老师当时“正忙于花事经营”,“顾不上搞花鸟虫鱼文化的学术研究”予以了理解,并寄希望于“留待来日吧”。
钱老在第三封信中,则明确提出了“花鸟虫鱼学”,试图将其作为一门新兴学科予以研究,只是感觉“题目太大了”,目前恐怕尚有困难,“只能待来日吧”。
为了进一步说明“花鸟虫鱼”既是一项事业,同时也是一门学问,钱学森在他“与孙凯飞(社科院马列所的)写的一个稿子”《建立意识的社会形态的科学体系》里专门指出,“其实,社会主义文化建设除了上面讲到的教育、科技、文艺、体育、出版、广播电视等以外,还有建筑园林(古迹)、展览馆、博物馆、科技馆、花鸟虫鱼、美食、旅游和宗教。这些都有它各自的学问。”
钱老在论及这些学问的研究方法时专门强调,“在文化科学中,综合全局的是文化学;作为文化学基础的有教育、科技、文艺、建筑园林、广播电视、新闻出版、体育、展览馆(科技馆等)、旅游、花鸟虫鱼、美食和宗教等十二个方面的学问。这个学科体系要花很大气力去经营发展,但这是我国社会主义建设所必需的。”
作为自然科学领域杰出的科学家,钱学森是人类航天科技的重要开创者和主要奠基人之一,是过程控制论的创始人;他为中国航天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火箭和导弹技术等领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耐人寻味的是,钱老不仅专注于“两弹一星”这样对人类社会有重大影响的高科技问题,而且还十分关心与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紧密相关的“花鸟虫鱼”问题。在钱老看来,“花鸟虫鱼,这是人民爱好,也是一项事业”,因而也是大学问,值得认真研究。科学和艺术、生活、情趣等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从钱学森谈“花鸟虫鱼”,我们由此可见科学大师“小中见大”的敏锐洞察力,以及触类旁通的开阔学术视野。
令人欣慰的是,继钱学森提出“花鸟虫鱼学”后,于光远、成思危、龚育之等著名学者随后即开始了在中国创立休闲学的历程,引导人们“关注国计民生中的休闲,关注休闲中的人文情怀”。2009年10月,“国际社会学协会研究委员会中期会议暨2009中国休闲与社会进步学术年会”在北京友谊宾馆隆重召开,会议的主题就是“休闲:通向人类福祉与社会和谐之路”,成思危、于光远等分别作主旨报告。我有幸应邀出席会议,聆听各路大家的高见。
休闲学是一门以人的休闲行为、休闲方式、休闲需求、休闲观念、休闲心理、休闲动机等为研究对象,研究休闲对人的生命意义和价值,以及休闲与社会进步、人类文明的相互关系的交叉性的学科。毫无疑问,“花鸟虫鱼”当属休闲学研究范畴。
此时此刻,我们欣喜地看到,自然科学家和社会学家共同关注的目光终于交汇到了一起。
致谢:本文所涉及钱学森院士谈“花鸟虫鱼”后2封信件,由陈于化教授提供;写作过程中得到了钱学敏教授、马惠娣研究员和吕植教授的指教,谨此一并表示衷心的感谢。
参考文献(References)
[1] 涂元季主编.钱学森书信[M].国防工业出版社,2007.
[2] 杨百荔,陈棣.月季花事[M].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9.12.
[3] 钱学森,孙凯飞.建立意识的社会形态的科学体系[J].求是, 1988, (9).
注:此文刊载于《科技导报》2009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