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莱比锡做评委(四)莱比锡纪录片展映影片:郑琼
我在莱比锡做评委(四)莱比锡纪录片展映影片:郑琼
2011-12-02 13:58:32 来源: 网易视频 看片
5天22个片子,大部分都在CINEMA STAR看的,而且几乎每场有导演到场Q&A,只有3个短片是20号上午在Film Corner,电影节办公室旁边的一个小影院专门为我们3个人放映的。
5天里有两个晚场,22:30开始,一个半小时的片子放完,再加Q&A,就到凌晨。但观众的兴致不减,让人印象深刻。
第一天看到的第1部短片,《机器人》(Machine Man),西班牙制作,是关于现代性和全球化发展的反思,选取了生活在孟加拉的一些从事过度繁重工作的劳工的生活和工作画面, 其中有一个用头顶背砖的男子,50公斤的身子骨一天得背120公斤分量来回走80-100趟;胸前背袋驮着婴儿在工地用小钉锤粉碎残次砖块的妇人;还有那个三轮车夫---13岁的男孩--在画外音里讲述他的工作经历:很少有富人给他小费,只要他提出要求,最后给他留下小费的都是坐过他车的穷人。这位13岁车夫说:The poor can understand the poor more (只要穷人才能更理解穷人),有点像中国人讲的,穷帮穷,叫花子帮乞丐。整部片子几乎没有解说,完全是画面在说话,转场非常好,画面极具震撼性。节制和有艺术感的表达苦难似乎更能打动观众,我很喜欢这个片子。不过很可惜,后来才知道它并不在我们的评选范围。
第2部是长片, 《痛苦的旅程》( A Pestering Journey) 。开场是各种美丽到极致的小昆虫,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部关于美丽微生物或美丽昆虫的故事,随着画面和故事展开,才知道是部关于环境题材的纪录片。因为各种化学药品、杀虫剂的滥用,在印度北部的一些地区出现各种怪病和癌症,在南方城市可以买到便宜的药或者成本低廉的治疗,于是每天早上一趟贯穿南北的城际列车坐满了这样的癌症病人 ……A Pestering Journey讲的就是这趟死亡列车上因为化学杀虫剂而罹患癌症的环境受害者的故事。
因为我2009年跟荷兰导演一起拍过Rainmakers(一部关于中国环境问题的纪录片),了解一些环境污染的故事和案例,但是看到A Pestering Journey展示的每一个个案,还是觉得很震撼。心里也不时涌起很大的困惑:为什么亚洲人有这样多的灾难和痛苦?
印度纪录片的环境跟中国差不多,也是没钱没基金没渠道,但是这个导演在自己片子背后所呈现出来的耐心、安然以及对自己同胞所遭受痛苦的巨大悲悯之心,让我生发出深深的敬意。他说,这个片子里呈现的环境问题折磨了他15年之久,他一直在努力想找到方法来表达。
Indian Summer 挪威纪录片,一个非常私人的家庭故事。姐姐Ellen作为摄像、导演和剪辑于一身,近距离跟踪拍摄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弟弟7年,90个多小时的素材,同时运用了大量电话录音、家庭录像、照片、图画等音频视频资料,剪了8个月,成就了一部时长70分钟的关于一颗“丢失的灵魂”的感人纪录片。弟弟Torstein 起伏的内在世界成为整部片子的叙事主线,打动人的部分不是观众出于对精神病人和疾病本身的天然猎奇,也不是片中自然带出的这类病患家人和朋友的无助,而是导演本身不情绪泛滥,避免用多愁善感的方式去掌控整部片子的功力让人印象深刻。节制是更优雅的情感表达。片中弟弟从不同的精神病院六进六出,当有观众提问,为什么不把这些事件发生时家人的讨论和争执放到片子里。导演的回答是: I want to be closer to his story.(我只想离他的故事更近)。片中主人公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印第安人,应该生活在野外,自由自在,在印第安的那个夏天,他漂浮在海面上,跟摄影机后面的姐姐说:“我属于大海”。
Burden of My Heart 芬兰纪录片 在胡图人对图西族的种族大屠杀的16年后,芬兰女导演Iris和卢旺达人Yves 联手制作的一个非常感人的纪录片。导演选取了的几个人物和场景都很有意思,像某种隐喻。一个男人用刷子用力擦洗从各处寻找到的他家人的遗骨;几个幸存者在一个晚间服侍会上号啕大哭出她们被压抑住的悲伤;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夜幕下的街边,背后是闪烁而过的来来往往的车辆,他说,他已经宽恕了,但是他很清楚,那种宽恕只是 intellectual forgiveness(理性上的原谅), 他的情绪似乎现在不再起任何波澜,即使周围有人死亡,他的心已经不会忧伤了。理智上给予了原谅,但是情绪却卡在了黑夜的某处。那个男子身后不断飞逝而过的车灯多么像流动的时间,生活还在往前,我们的大脑也在亦步亦趋飞奔快跑,但是我们那些遭遇重创的情感黑洞如何疗愈?一位截掉双腿的妇女重新绽放微笑,在教堂里欢快地跳舞,似乎给出了某种答案——审判和宽恕的主权不在你我,在一个更高处的祂。
但生活也并不如你我想象的简单,当那个街头流浪少年安慰旁边乞讨未果还被呛了一鼻子尾气和灰尘的另一个孩子:你就当吸了点胶毒,没啥伤害的。既没有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的街头流浪的孩子们,仿佛又是另外一种隐喻---更多这样的人会何去何从?
我相当喜欢这个片子,表面看似乎是关于卢旺达种族屠杀,但实际上,我觉得适用于任何一个有过重大创伤的族群如何去面对不堪的过去,如何在当下找到真正的宽恕形成实质的疗愈,让生活和生命继续以一种活着的姿态前行。
这部片子也是我和其他两位评委有分歧和争执的一个点,他们俩觉得看到过太多这样的片子,而且整部影片太工整,压根就没上他们俩的榜单。我当时听到这些评论除了难过,还有一点点自惭形秽,以为自己真的有点孤陋寡闻,坐井观天。但是最后一天晚上闭幕颁奖时,由 6个13-17岁孩子组成的青少年评委组把他们自制的奖杯给到这部影片的导演,并宣告Burden of My Heart获得青少年评委会大奖成为孩子们认为的最好的纪录片时,我在心里听到花开的声音。
Empire of Dust(微尘帝国)比利时纪录片 是在非洲拍摄的一部和中国人有关的纪录片。影片开场是一个中文名叫龙优,英文名叫Egypt(埃及)的非洲刚果人用一口地道流利而且毫无口音的中文边走边介绍他的工作单位(中铁某局)的情况,如果不看画面光听声音,一定会100% 以为是山西或山东人,哦,肯定不是临沂人。这个开场相当抓人,一个黑人满口流利中文,给人反差很大。年轻的比利时导演也相当幽默,把中国人的算计、小肚鸡肠和对他人的不信任非常准确地捕捉到了,主人公龙优的朴实和善良,和片中的另一个人物-- 一心跌进钱眼里中国人老杨,形成有趣的对比,现场观众不时爆笑。幽默是一种世界性语言,我的理解,真正的幽默感是来源于对人类普遍性意义的困局或困境的自我嘲讽,而不是像在中国当下盛行的对他人,特别是对弱势或残疾人群的下流挤对。幽默是对自我尴尬局面的欣然接纳,同时又暗含了对他人的关切,是一种更为深刻的优雅。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有着悠久而深厚的自恋文化的国家,有难以企及的高度。
Phonm Penh Lullaby(金边催眠曲) 波兰纪录片 讲述了一个在柬埔寨金边51号街上一对男女的命运故事。好酒的女人Saran是2个孩子的母亲,和她一起同居的Ilan是以色列人,在51号街上用塔罗牌给人算命谋生。3个人的小摄制组(导演、摄影师和录音师)在金边呆了三个星期,跟踪这对欢喜冤家,每天都有让人惊诧和意外的故事发生,一会是怀抱1个不到1岁婴儿的Saran忽然冒出1个4岁女儿,当这一家4口坐船回到Saran老家,发现Saran老家里还有另外两个10几岁的孩子.... 我们不知道Saran的生活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和她同居生活的IIAN也不知道在他之前Saran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故事。回到金边,Saran希望把俩个孩子带在身边,但是IIan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到底能不能养活这样多的人?Saran后来把那个4岁的女儿到底怎么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