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闵谝传】无端的憎恶

无 端 的 憎 恶

作者:闵生裕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们的确没有无缘无故地爱一个人或事物。但有时我们的憎恶却无缘无故。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乡间学会了一句儿歌,是骂乌鸦的:“红嘴鸦,日你妈,你把你爹可给咋!”其实,在我们那里,还没有什么乌鸦鸣叫不吉利的说法。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搞清乌鸦把我们怎么了?

  我家住在宁蒙边界的长城脚下,早年那里的商业不发达,长城北边的蒙族人买东西就骑着马就近到我们这边的供销社。而我们村子是必经之路。每当蒙族姑娘结伴骑马从我们村子经过是,我们一群小孩子总要带着狗追,还反复叫喊地骂着“骚鞑子,吃求拌辣子”。人家蒙族姑娘倒是潇洒,鞭子一挥,一骑绝尘。我至今不明白,那些蒙古人把我们怎么了?其实,真的没怎么。当时草原没有退化,当时宁蒙边民相处十分和谐。内蒙人很慷慨,由我们越过长城十里路到他们的地界上放羊。我至今不明白儿时我们这帮孩子的恨因何而来?

  后来,我发现,这种无缘无故的恨缘于无知。比如说,一个男人娶了媳妇不久就死了。黄泉路上无老少。且不要谈科学,就按宿命的说法,生死由命,福贵在天。算他命短,与这个女子何干?她愿意当寡妇?但是,有人说她是克星,于是,村里人都不相理他,甚至大人还管教小小孩别去她家沾上了晦气。更有心怀不轨的男人前去骚扰,是谓“寡妇门前脚印多”。

1630年的农历八月十六,明朝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蓟辽督师袁崇焕如同岳飞一般,因莫须有的通敌叛国之罪而被他们所效忠的朝廷诱杀。岳飞死得倒还痛快一些,袁崇焕则死于磔刑,也就是千刀万剐。明人张岱在他的《石匮书后集》里如是记载:“遂于镇抚司绑发西市,寸寸脔割之。割肉一块,京师百姓从刽子手争取生啖之。刽子乱扑,百姓以钱争买其肉,顷刻立尽。开腔出其肠胃,百姓群起抢之,得其一节者,和烧酒生啮,血流齿颊间,犹唾地骂不已。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骨肉俱尽,止剩一首,传视九边。”袁崇焕为保卫北京而死,为保卫国家、民族、社稷的利益而死,但是他死的时候得不到北京老百姓的理解和同情。盲目而冲动的群众,可以和暴君一样的糊涂,一样凶妄,一样的残酷。由此可见,蒙昧与无知的可怕。

  袁崇焕有巨大的勇气,和敌人作战的勇气,道德上的勇气。乾隆皇帝在袁崇焕死后152年给他平反,这是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情,一个人受到的尊敬不是自己人给的,而是对手给的,这是怎样的悲哀?袁崇焕之死最悲哀的莫过于此,“盲目而冲动的群众”所造成的伤害才是这出悲剧里最残忍的章节,而类似这样的悲剧千百年未息,“文革”期间,类似悲剧曾经肆无忌惮地上演,这无端的憎恶与仇恨带来的是无法抑制的疯狂。孩子是天真的,群众是善良的,但是,如果他们的意识被无知主宰,那么天真和善良将会向相反的方向转化,由此产生吃人的惨剧就不难理解。一个不能坚守良知和理性的民族是非常可怕的。所以,我们民族的心智还要继续开启。

【作家档案】

闵生裕


闵生裕(现被聘为本平台专栏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不自由撰稿人。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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