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钩沉]儿时的乐趣：记忆中的古币册子
文图/ 寒雨连江
我曾拥有一本集币册，里面有二百多枚古铜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铜钱，大钱，还有少量民国和“满洲国”时期的银币、铜币、铝币和纸币，以及几枚同时期的日本硬币。
那些钱币大部分是我童年时收集的。有相当一部分铜钱是在姥爷家炕头的席子底下发现的，起初征得姥姥同意才拿走，后来习惯成自然，每次到他们家都掀开炕席看看，一旦发现立即顺手牵羊据为己有。那些铜钱大多是舅舅和小姨下田干农活拾到的，我拿了主要是觉得好玩。有时跟小伙伴们去田里玩，我自己偶尔也会拾到一两枚，时间久了，伙伴们知道我喜欢这“没用”的东西，他们拾到了一般也会送给我。有一次，我最要好的伙伴李桂森还拾到一枚银亮的钱币，上有“大清银币”、“东三省造”等字样，也随手送给了我。
收集铜钱的另一渠道来自我们班的女生。那时她们都喜欢踢毽子，制作毽子大多要用家里的铜钱，我发现以后，就从家里拿些螺栓垫片跟她们交换。她们觉得圆孔的螺栓垫片比方孔的铜钱更方便绑扎毽子，也就乐于跟我交换。有一次，我看见王雅玲随手拿了一串铜钱边走边玩儿，足有二十多枚，就上前跟她商量交换几枚。那女生笑嘻嘻的，摇着头说什么都不肯交换，好像故意在吊我胃口，导致我心里又急又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好悻悻而归。谁知第二天遇见，她却把那串铜钱都给了我：“都给你吧。昨晚梦见有只鬼到处追我，非要抢铜钱不可，吓死我了。这些都是死人用过的，我再不敢要了。”就这样，那只“鬼”最终帮了我的大忙。
除此之外，我还经常用自己制作的玩具，比如木制手枪、大刀、宝剑，用橡皮筋做动力的小车等，跟班里男生交换铜钱。那只按照《少年科学》里教的方法制作的小车，曾从村支书儿子那里换回一枚银质头钗。现在想想简直赚大了。
有一天放学后，李桂森告诉我，村南的梅家沟采石场一炮炸出来好多铜钱，足有一麻袋，都被那些采石工人瓜分掉了。我闻讯带着他跑到那里，看见已有好几个同学抢先到达，正撅着屁股在乱石堆里寻找遗留的铜钱。我跟他们一起翻着碎石寻宝，大概找到五六枚。期间还看见一条蛇爬了出来，以往大家见到蛇都追着乱棍打死，这次都没兴趣理睬它，由它逃掉了。
之后，我又跑到李桂森的堂哥李桂红家。他大哥就在采石场干活，分到一军帽铜钱，正准备拿到供销社当废铜卖。征得他的同意，我从里面每样挑出两枚，一共有二三十枚。所谓“每样”，是按照铜钱的大小和上面的文字来界定的，其它的有什么说道我当时并不懂得。
后来我知道了铜钱上面的字是皇帝年号，又在爸爸的一本小册子里找到了各个年号所对应的朝代、皇帝和公元纪年等信息，才逐渐明白所收集的那些铜钱大部分是宋代和清代的，也有几枚唐代的开元通宝和几枚疑似金代的。宋代的全部来自那个采石场，几乎涵盖所有宋朝皇帝的年号。那些中原王朝的铜钱，什么时候、如何被带到了女真人的地盘，最后又为何被成串地埋在那里，尘封了几百年，一直是个谜。于是忽然意识到，那些小小的铜钱能穿越千百年时空，最终来到我的手里，真的很有意思，于是更加喜欢和珍视它们。
几枚满洲国和日本国的铝币来源更有趣。初中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去大哥开的小商店里玩儿，柜台里有只专门盛放硬币的大盒子，里面放着不知多少枚从一分到五分的硬币。我经常把手伸进去翻动它们，听它们发出悦耳响声。有一天，意外发现里面竟混有一枚“大满洲国”“康德十年”的铝币，大小跟五分硬币一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很显然，是有人拿它冒充五分硬币买了东西。从此后，我经常在那只盒子翻找，先后找出好几枚满洲国和日本国的硬币。
等到后来，上述这些集币来源逐渐枯竭，而我的兴趣却没有跟着消失，于是开始收集新中国的硬币。最早的一分到五分铝币，从一九五几年到八几年，几乎每个年份都有收集。后来出现了五毛的铜币和一元的镍币，也照样每个年份都保存几枚。一来二去，也有了上百枚。
高中毕业到外地上大学后，那些钱币都放在家里，由老妈代为保管。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家，老妈才郑重其事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纸盒子，将它们如数交给了我。“这都是你小时候喜欢的东西，现在你有家了，就自己保管吧。”我打开盒子，看见小时候收集的那些钱币，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从前。
从父母家回来，托同事帮我买了本集币册，按照年代顺序把那些钱币整理好，放进了册子里。除此之外，里面还多了一枚丈母娘赠送的“袁大头”。还有二爷生前给我的一张“满洲银行券”和一张“朝鲜银行券”。
二〇〇三年，因工作调动离开老家，将那本册子临时寄放在了大姨姐家。几年后，在新的城市有了房子，我又记起那本册子，想再次让它回到我身边，可是大姨姐却怎么都找不到它了。在此之前，她也搬了次家，是从城东搬到城中。那本册子显然就在她搬家过程中丢失了。
得知这个消息心里有些难受，有好几次梦见那本册子终于找到了，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欣喜中，却忽然醒来了。我知道，并不是那些钱币有多么值钱，主要是因为它们连着我童年的点点滴滴记忆，是如烟往昔的一枚枚物证，每次看见它们，把玩它们，当年那些人、那些事就会不由得在脑海中浮现一遍。那是一种美好的回忆。那些钱币的价值也正在这里。所以，尽管我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还是忍不住时常感到惋惜。
前几年，有一次下班乘班车，一哥们给我看他自河南网购的一册古钱币，里面有二三百枚，从周代的骨贝直到民国时期的铜圆应有尽有。我一看都是真品，就强行从他手里买了过来。这本册子比我当年自己收集的那册要完整些，而且还做了很专业的标识，我也很是喜欢，但它在我心里仍无法取代丢失的那册。那感觉，就跟某人老婆跟别人私奔了，不得已又另娶位长相接近的女子有些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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