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觉旅行

总第274期

我坚持认为：宁静不过是心灵的井然有序。

——奥勒留《沉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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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出差在外，吃到很奇特的薄饼。薄，自然是不用说了，饼的颜色怪怪的，有些浅咖啡色，卷起黄瓜、生菜、香菜，吃到嘴里有种特别的香味。

平时吃白米白面太习以为常了，世上的粮食好像只有这两种，所以见到这种薄饼倍感到稀罕。

一天，我到一家杂粮店闲逛，漫无目的地看着那些豆啊米啊面啊。老板正在与人商量收购红芸豆的事。“怎么样？这样的红芸豆要不要？”老板只用两根手指捏捏了，就干脆地说：“不要，陈豆子我不要，我只要新豆子。”对方一时语塞。

好厉害，他怎么就能马上知道那是陈年的豆子呢？

“干了三十年了，专业！”老板笑呵呵地向大伙夸耀着。

“这是什么？”我看着一袋咖啡色的小粒问道。

“胡麻。”老板如数家珍热情地介绍，“回家炒熟，磨成粉，撒上点儿盐，那叫一个香啊。你如果想做，拿我这里，可以给你加工好。”

记忆中有点模糊的影子，小时候妈妈用一点胡麻盐拌在蒸好的土豆里，香极了。可是多少年没再吃过，都忘记这味道了。

食物里淀粉蛋白质纤维脂肪的含量不同，当它们混杂在一起时，高矮胖瘦各找自己的位置，生出许多层次，有的软，有的微硬，有的弹糯，有的是颗粒感。味道好像是按不同调式纷纷弹奏出来。一个善于品尝的人会在舌尖上找出独特的某一天的记忆。

日本有部美食电影《小森林》。春天，市子自己种下红小豆，秋天背上小篓到地里收集那些没有被鸽子吃掉的豆子。一个个豆荚像长长的木铃，随风摆动。

摘下的豆荚放在阳光直晒的地上，晒到水分完全蒸发，用木棒敲打，豆与荚就分离了。再经过若干天的晾晒，豆子就可以装进玻璃瓶里，市子能用一年。

市子为自己做了红豆包，原来就是我们也经常吃到的白面豆包。只不过我们一般吃到的都是红芸豆做馅，而她喜欢用红小豆做馅。

市子的米面谷物豆子都来自她的田地，亲手种下，再亲手收获，最后还要亲手做成食物，犒劳自己。

市子的动作总是轻而慢的，每一道食物都是她搅拌心情、时光、回忆做出来的，慢慢咀嚼时，带着感谢、感动、安心，久久回味。

后来，我做饭，喜欢在白米白面里加上好多配角，玉米面，荞麦面，莜麦面，黑麦面，全麦面，黑豆面，花芸豆，绿豆……

大地有那么丰富的物产，为何我要丢弃它们呢？大地给了那么丰醇的滋味，为何我只品尝单一的呢？

孩子们还不太喜欢离开白米白面，女儿大口地享受着杂粮薄饼时，却要问一句，“咱家的饭能恢复正常吗？”

慢慢就会习惯的。等女儿长大了，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口汤一口面的时候，她会有我今天的感觉的。

食物滋味与年龄有关系，我们都是味觉的旅行者。

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做一碗荞面疙瘩汤，永远不变的是要用纯荞面，也必得是酱油醋香油齐全，绝对不能缺的是，香菜，一大把香菜碎。

心满意足。

水彩火龙果

（图片提供：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