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人文 ‖ 1515】随笔 · 宁夏隆德 罗菡 ——《“六一”,你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六一”,你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文‖宁夏隆德 罗菡
我上小学是在1990年至2000年间,对我们这个大西北的小县城来说还是一个物质贫乏的年代。
记忆最深刻的是上二、三年级时,那时我是在一个偏僻的农村上的学。课桌往往只有桌面,没有桌框,大家不得不在桌子的侧边钉上钉子,把书包挂上去。教室的地面是黄土垫起来的,每次打扫卫生时尘土飞扬,好像在教室里炸开了一个烟雾弹,我们很难看清对方的脸,扫完地大半天了飘荡的灰尘颗粒才会慢慢散去,我们的头发上、眉毛上沾满了灰尘,鼻孔变成了黑色,擤出的鼻涕里面带着黑色的泥浆。扫帚也不常有,需要值日生去校园后面的荒地里折来蒿草当扫把用。冬天取暖的炉子是用土坯筑起来的,那时的冬天格外漫长、寒冷,每天早上值日生顶着黑暗,冒着严寒去生火,教室里弥漫着浓浓的黑烟,同学们被呛得咳声不断。
那段贫困的岁月,给一代人的童年烙上了深深的记忆,但完全没有影响我们愉快的童年,童年依然是金色的,流光溢彩。现在,我常常想物质贫困并不意味着精神也是贫困的,相反我们的精神世界很富足、快乐。那时我们最期盼的是每年的唱戏和过六一。
农历五月份时,乡镇府总要组织唱好几天的秦腔,那是全镇人最快乐的时光。学校规定上午上课,下午全校放假。全乡镇人不辞辛苦,从十里八乡步行赶来看戏。广场的土场子上搭满了小棚子,摆满了地摊,小贩们吆喝着卖着各种东西:衣服、玩具、娱乐品,叫卖声此起彼伏,人们的欢笑声不断,台下往往比台上还要热闹。两毛钱的的一根冰棍是我们一群孩子的最爱,卖冰棍的人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我们一拥而上,各种颜色的冰棍瞬间被抢光。我们吸溜着嘴吃着,没有在意老年人眼巴巴望着的戏曲。台上的秦腔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二进宫》、《探窑》、《金沙滩》等,大人们大都是戏迷,在他们的痴心讨论下我们也听明白了戏曲的内容,知道了一本戏里面有好几个折子戏。戏剧拉下帷幕后,场子里恢复了平静,地上满是瓜子皮和小塑料袋,那时没有垃圾桶啊!空气里弥漫着没有散去的灰尘,它贪婪地依附着整个场子,夹杂着人们身上的汗味、臭脚味,这是一种满满的生活气息。
当然,我们孩子最期盼的还是自己的节日——“六一”儿童节,那是属于我们的。准备从刚进入五月份就开始了,全校学生都会参加,高年级的同学被分配到鼓号队里,他们异常兴奋地打着大鼓、吹着号,我们低年级的学生在秧歌队里,那时的小学生都会还扭秧歌。我们踩着鼓点,欢快地扭动着身体。自然还有舞蹈,学校的孩子们不按班级分彼此,被编排到不同的舞蹈节目里。我们早上练习扭秧歌,下午跟着磁带里的乐曲跳舞。
经过近一个月的练习,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了,我们早早去学校化妆,然后集合起来步行来到乡镇的广场上,天空中艳阳高照,广场上彩旗飘飘,全乡镇的小学生都集中起来了,“六一”是第二个唱大戏的日子。老百姓又从四面八方赶来,整条街道都拥挤不堪。我们把快乐写在脸上,在锣鼓声中扭起了秧歌,那一刻我们的心中满是自豪,因为我们是人们聚焦的对象。那天百姓从心底仰慕老师,因为不管什么节目,都是老师编排出来的,“啧啧,瞧人家老师,多厉害呀!”周围的夸赞声不断,我看到老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老师更是聚焦的对象。秧歌队的花样表演完了,舞台上的各种文艺展演开始了。台下、路上的群众依然水泄不通,他们瞪大眼睛欣赏着,寻找着自己孩子的身影,生怕漏过了每一个精彩。
属于我们的儿童节,满是撒欢般的欢乐。这种欢快是满满的、纯粹的、甜蜜的。直到现在,我把它深深埋在记忆的盒子里,每当盒子被打开时,那些记忆如同色彩斑斓的蝴蝶一样飞舞着。
童年时代我有很多梦想:医生、青衣演员、甚至做像祖父们一样一生有着健康体魄的农民,但没有想过当老师,因为我没有一个当老师应该拥有的“铁嘴”。没有想到大学毕业后我也成了一名小学教师,每年要与“六一”打交道,可我再也不喜欢“六一”这个节日,甚至带着一种畏惧的心,因为“六一”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六一”是孩子们的节日,应该是充满欢乐的,可现在的六一主角似乎不是学生,班主任悄悄替代了孩子们的位置,“六一”变成了学校对班主任的一项考核。校长、德育副校长、德育主任、德育副主任等领导策划者;谋划、讨论、筹备、开会,工作井然有序展开,传达到班主任这一层时已是成熟的一项大型活动,班主任是真正的实施者。为了充分应付学校的这项考核,班主任们脑洞大开,关起教室门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排练着节目,而且节目必须是速成的,一到两周必须成型。班主任们这时忙的脚丫子朝天,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胳膊两条腿。学生们未必能全部参与,因为类型不同可能会有一部分学生参加不了。但孩子们似乎不太在意这个,他们有课外书、有玩具,表情漠然地看几眼前面排练着的同学,又低头做着他们的事。班主任哪顾得上他们呀!参加的学生每天进行着高强度的排练,问她们喜欢过“六一”节日吗?有些人茫然地摇摇头。
速成的节目马上要表演了,因为班主任们不是专业唱歌或跳舞的,所以大家得接受专业音乐老师们的打分考评。结果出来时,总有一些班级的节目上不了“六一”那天的专场表演,这些班主任们考核自然是不理想的。大家不禁哀叹了:考,考,考,学校制度的法宝;分,分,分,班主任老师的命根。这些具有超能力的人,承担着学校最繁忙的工作,接受着名目众多的考核。班主任的心,最好能像莲藕一样,长满了眼,四面通透,方得始终。
“六一”在忙乱中终于结束了,偃旗息鼓的那一刻,大家心中松了一口气,校园里恢复了暂时的教学秩序。孩子们手中多了几张手工制作、绘画等的奖状,但他们的快乐是这几张奖状能换的来的吗?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节日是怎么过去的,就得回到继续啃书本的生活上。我不禁想起了徐志摩的一句名言:最幸福的离不开母亲的孩子,最健康的是离不开大自然的人们。这群孩子们,他们的生活空间被局促在高楼夹道的马路上,挤满了人的教室里,他们健康吗?他们或许根本无法体会我记忆中的那份撒欢般的快乐。
不知道我这个班主任还要经历多少个这样的六一,我的孩子们还要过多少个这样的自己节日,在我的心中,永远忘不了的还是孩童时过得“六一”儿童节和那份发自内心的欢乐。
作者简介
【罗菡】宁夏隆德人,喜欢读书,热爱文学创作,现在任教于隆德县第一小学。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