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庙里的那棵隋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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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看一地的热闹、繁华程度,不仅要看衙门的级别、规模,井和庙宇的数量也是个硬指标。
若井多、庙多,那就标明这里人家多。
临涣的庙宇据说总计有十八座之多,这里从古到今都没短缺过人世的欢腾劲。
现存的香山庙院内二百多年前的碑文有记载:每当季春望十八日,遐迩居民客人络绎。
香山庙是古镇十八座庙的遗存之一,另一座是城隍庙。
香山庙不在镇内,居城西沈圩村所辖的张后庄,门前紧贴着高高垫起的快速通道。
此庙亦名相山庙。
二十年前,镇政府出资拉围墙、建门头的时候,为和城里的相山庙有别,确定了“香山庙”的名称。
其实有点画蛇添足。
重名有重名的历史机缘,也是一种有趣。十多年前我跑苏州老城,住的苏州饭店旁边的一条街上就有座相山庙,奶奶庙那样的小里小气,看着却分外亲切。
总觉得跟攀上了亲戚似的。
临涣的香山庙起初祭的当是河神,老百姓盼着上天能保浍河安澜;城里的相山庙重修、扩建,也起因于一场赤地的大旱,“渗水崖”救了老百姓,其遗迹至今仍存。
但这还不是两庙的最大的相似点或看点。
四十年前我第一次进相山庙时,大殿正中立着的人物非佛非仙,龇牙咧嘴的威猛,老百姓说是柳展雄。
我略略有些惊奇。
柳展雄这个人物历史的名气并不甚大,本来就是近乎被湮没了的状态。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批林批孔运动,又将他捣腾出来,树为反潮流典型,就因为他骂过孔子。
那骂声今日读来依旧是痛快淋漓:尔作言造语,妄称文、武,不耕而食,不织而衣, 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侥幸于封侯富贵者也。子之罪大极重,疾走归!不然,我将以子肝益 昼哺之膳。
这段记述出自《庄子》。
大家都熟知庄子的码字脾性,写起文章来上天入地,只为他要说的那些道理服务。他所记录出的事情,大抵只可当寓言看。
批林批孔的时代拿寓言当事实来批判人,不足为奇;黑白都可以颠倒,何况还能够捕风捉影。
我们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与背景之下知道了有柳展雄这个人,他又名柳下跖,江湖人称“盗跖”,曾经喊出了“盗亦有道”那样的震耳欲聋的话来。
寓言归寓言,可庄子对柳展雄的描绘却极其具形生动:盗跖大怒,两展其足, 案剑瞋目,声如乳虎。
我去想四十年前看见的意象,相山庙大殿那尊柳展雄泥塑,大致如此。
香山庙与香山庙都曾将柳展雄作为大神来拜。
临涣的香山庙更甚,称柳展雄为“香山佬”,我怀疑是“相山佬”的写法。
当年柳展雄拉杆子,风头最盛时九千人的队伍,从山东沿黄河流域驰骋、呼啸,威风八面,莫非也在相山停留过?
“相山佬”之名让我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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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涣的香山庙最后一段历史是作为一所学校,这是很多古庙的命运结局。
学校搬走了,屋子便荒下来,边侧小屋的屋顶已经塌了。
后又拉起院墙,重新把旧碑立起来,不为复庙,只是要去保护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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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阅历过的最奇特的一棵古树。
人称“隋槐”,说起来它可能有一千四百多岁了。
人生不过百年,所以我们对长寿充满了希冀与敬意。
槐树一般寿命15到20年。如果保护得当,可活300年以上,但极少。
大部分都在15年后成为老树,生命越发脆弱,平均树龄也就15岁。
一千四百多年的生命本身就是个奇迹,尽管如今它要拄着几个拐杖才能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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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前细看,它的树芯是空的,剖开的树壁如化石那样的干枯。
岁月的条纹已在它的腹腔内形成老茧。
它明显经历过雷劈或火烧火烤,燃烧后的黑色凝结成了瘢痕,铠甲一般的硬度与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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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枯过,却绝不肯朽,哪怕被洞穿。
肌肤锤炼成坚硬的山石。
村民说它死过,死的样子像安眠,无声无息地睡去。
忽而有一天,睁开了眼,发出了新枝新芽新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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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新枝新叶就成了这棵古树的慈祥、安详。
慈眉善目的老态龙钟。
我们其实对生命密码的了解远远不够。
这棵隋槐展示出的生命的面貌与奇异,也远非顽强的生命力那样的道德判断所能揭示。
这世上若是真有佛、有神、有仙的话,这棵古树就是个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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