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夜读】辽宁《饲养室的故事》作者•刘仲军 主播•孙春苓
文/刘仲军
老光棍李德顺这会儿一点也不寂寞了,有一驴一马两个骡子,五头牛作陪,还有狗蛋,石头,碎猴,黑娃四个小光棍晚上陪宿,虽是茫茫长夜,也是鼾声如雷,睡得十分香甜。
德顺的祖籍河南郑县,38年黄河泛滥,父亲挑着担子,一头挑着四岁的他,一头是锅碗家什,母亲背着包袱一家人逃难到秦岭山下的一个小山村,在村头的一座破庙里安了家。父亲给财东扛活,母亲给大户人家缝补洗衣服,土改后分了房子分了地,这才真正有了个家。父亲的腰杆终于挺直了,久违的笑脸也浮现在妈妈的脸上了,17岁的小德顺也背起了书包上学了。
有谁知无妄之灾又偏偏降临在他家了,冬至这天天还蒙蒙亮,德顺娘用胡萝卜白菜煮了少半锅糊饽馍,德顺爹要上山砍柴火,离过年不远了,如果下一场雪,雪封了山,没有柴,连饭都吃不成了,吃了一老碗饭,怀里揣了三块锅盔,腰里缠着绳索,手里握着镰刀就上山去了。
等到德顺起床吃了饭上学去后,德顺娘这才舀了半碗饭,在灶下吃着,吃着吃着眼皮一阵急跳,跳的她心慌意乱,跳的她胆颤心惊,琢磨着可能要出啥事呢,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同院的張婶对她说,能有啥事呢,德顺在学校安全得很,他爸跑了一辈子山,能有啥事,你用麦秸杆贴在眼皮上,压一压就不会跳了。谁知越压越跳得厉害,德顺娘心急火燎的他最不放心的是德顺爹,都快奔五十的人了,还跑山。自己要上山去看一看,但腿脚有毛病,走不动路,还是等德顺放学回家让他去接他爸。谁知冬至日,先生回请学生,中午在校会餐不回家,直到麻擦黑,还不见回来。德顺和村里的十几个乡党打着火把进山了,一路寻找一路喊,直到大半夜才在四岔口的山崖下找到了德顺爹,人倒栽在石洼里,头上血淋淋的,人都僵硬了。
德顺失学了,母亲大病一场,腰屈偻了,腿更瘸了。娘们俩相依为命,过着凄惨的日子,媒人拽不上门,将奔四的人了,还是光杆杆。
七二年中秋节,德顺娘走了,下葬的那天,大雨下个不停,到了晚上雨下得更大了,屋外如注,屋内淋淋,德顺出外小解的当儿,房子哗啦一声倒下了。母亲走了,家一下子全没了。
还好,老饲养员离休了,德顺在队长的关照下,住进了公寓,成了一方官员。
德顺的人缘特别好,队里的小光杆们纷纷投奔,小小的马厩炕头一下子就窝下了六个光棍儿,德顺三十有九,牛二,三十一岁是个无赖,是大伙最不待见的一个,另外四个均为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他们头挨着头,脚并着脚,前半夜不住的闹腾,
说酸话,讲荤段子喧嚣嬉闹;后半夜困了乏了,睡得像死猪似的,一个个赤条条光溜溜,被子掉到地上也丝毫不知。
狗蛋,黑娃,石头几个和德顺的关系极铁,不时地帮德顺给牲口扎草垫圈,打水,叔来叔去的叫的怪亲热。牛二则是撇碟撂碗撩撩凉腔,总的很不对劲儿。几次半夜里他们几个都要把牛二扔到牲口圈里,硬是给德顺给劝住了。
农历十月一,一整天都是毛毛细雨,晚上说了几句闲话,都脱衣睡觉很快就打起鼾来。半夜时分,他们几个同时被草料房里一阵哇哇的嚎叫声给惊醒了,几个人光着屁股不约而同的向草料房跑去,只见牛二把一个女乞丐压在身下,正在撕扯她的衣服。从不动怒的德顺这次真的急了,一脚将牛二踢的翻了几个跟头,那几个小青年早就对不忿,借此对牛二就是一顿暴打,牛二由此被吊销了执照,永远被赶出了光棍公寓了。
七四年端午节石头娃和邻村的小娟姑娘成双成对了,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德顺,狗蛋,碎猴,黑娃在公寓里对石头举行了欢送仪式,抱着石头的铺盖卷把他送回了家。
后来碎猴上了神禾塬上一家的门,成了倒插门女婿,狗蛋,黑娃也相继找到了另一半。偌大的公寓又成了寓主德顺的独立王国了。七七年的中秋节,他们四个相约一起来到公寓里拜见他们的寓主德顺叔。狗蛋流着泪说,叔,我们都成了家,你也该成个家了。是啊,石头,碎猴,黑娃也随声附和。我一个人清净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上辈子可能就是个修行的和尚,犯了色戒,上帝罚我这辈子光棍之身,我只好带发修行了。这就是命呀,德顺笑着说着。石头说:什么命不命的,这都是迷信。算了,不说了,连个窝都没有,难道要把老婆接到牲口棚里来。你们几个甭操着闲心了,把自个的日子过好,有空来看看叔,我就很满足了。
当了五年饲养官,给队里增加了两匹灰骡驹,三头黄牛犊。队长欣喜,社员称赞,德顺更加上心了。七月古会,队长宴请德顺来家吃饭,酒足饭饱之后,德顺回到公寓给牲口拌草,发现21岁口的独角龙停食了。德顺给独角龙的草中撒了一把精料,但它仍不理不睬。这头牛是生产队成立的第一条牛,可对队里立下了大功老,虽然已五年不下地耕作了,但在德顺眼里,它是功臣,是宝贝疙瘩。
交过夜,独角龙卧在地上起不来了,德顺立刻告知了队长,天一亮就叫来兽医,打针灌药,伺候了三天,独角龙还是走了。
按照惯例,杀牛分肉,排起了长长的一列队,德顺心里很不是滋味。肉分完了,竟有两户没有分上肉,在现场立刻和队长吵闹起来。德顺正在烦躁之际,随口一句,下次第一个给你补上。
在一旁看笑话的牛二,一听德顺说话立刻就接上了茬,你这个老不死的,存的什么心,害死了独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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