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复位(资治通鉴卷二〇七之十二)

武则天病得非常严重,麟台监张易之和春官侍郎张昌宗兄弟二人居宫中执掌朝中大权。张柬之、崔玄暐和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以及相王府司马袁恕己在朝外密谋处死张易之和张昌宗二人。张柬之对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说:“将军今日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将军今日富贵,谁所致也?)”李多祚流着眼泪回答道:“是高宗大帝给的。(大帝也。)”张柬之又说:“现在大帝的儿子受到张易之和张昌宗这两个小子的威胁,难道将军不想报答大帝的恩德吗!(今大帝之子为二竖所危,将军不思报大帝之德乎!)”李多祚答道:“只要对国家有利,我一切都听相公的安排,不敢顾及自身以及妻儿的安危。(苟利国家,惟相公处分,不敢顾身及妻子。)”于是自己指天发誓,并且和张柬之、崔玄暐等人一同定下了铲除张易之和张昌宗的计策。

当初,张柬之接替荆州都督府长史閺乡人杨元琰的职务,二人一同泛舟于长江之中。当小船漂到江心时,他们谈到了武则天以周代唐的事,杨元琰慷慨激昂,表达要挽救大唐的志向。张柬之入朝作了宰相后,便推荐杨元琰担任右羽林将军,并且提醒他说:“您大概还记得我们当初在江心泛舟时所说的话吧?今天这项任命可不是随便给您的呀。(君颇记江中之言乎?今日非轻授也。)”此外,张柬之还任用了桓彦范、敬晖以及右散骑侍郎李湛,让他们分别担任左、右羽林将军等职,把禁军交给他们指挥。这件事引起了张易之等人的怀疑和忧虑,张柬之于是又任用他的党羽武攸宜为右羽林大将军,张易之等人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不久,姚元之从灵武回朝。张柬之和桓彦范说道:“大事就要成功了!(事济矣!)”于是把商量好的计谋告诉姚元之。桓彦范将这事禀告了他的母亲,母亲勉励他说:“忠孝不能两全,你应当先为国家大事着想,然后再考虑自家的小事。(忠孝不两全,先国后家可也。)”当时太子李显都从北门入宫向天子问安,桓彦范和敬晖前往拜见,秘密把他们的计策告诉太子,太子默许了他们的计策。

癸卯(二十二日),张柬之、崔玄暐、桓彦范和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等人率领左右羽林兵五百余人来到玄武门,派李多祚、李湛及内直郎、驸马都尉安阳人王同皎到东宫去迎接太子李显。太子心有所虑,没有出来,王同皎劝道:“先帝把皇位传给殿下,殿下无故遭到幽禁废黜,皇天后土、士民百姓无不义愤填膺,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三年了。现在上天让大家同心同德,北门的羽林诸将和南牙朝臣因此同心协力,立志要诛灭凶邪小人,恢复李氏的江山社稷,希望殿下到玄武门去以迎合大家的期望。(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横遭幽废,人神同愤,二十三年矣。今天诱其衷,北门、南牙,同心协力,以诛凶竖,复李氏社稷,愿殿下暂至玄武门以副众望。)”太子回答道:“凶恶的小人的确应该翦除,但是天子圣体欠安,你们这样做能不使天子受惊吗!请诸位日后再图此事。(凶竖诚当夷灭,然上体不安,得无惊怛!诸公更为后图。)”李谌说:“诸位将帅宰相为了国家不顾身家性命,殿下为什么非要让他们面临鼎镬的酷刑呢!请殿下亲自去制止他们好了。(诸将相不顾家族以徇社稷,殿下奈何欲纳之鼎镬乎!请殿下自出止之。)”太子不得已才出面。

王同皎将太子抱到马上,并陪同太子来到玄武门,斩断门栓进入宫中。此时武则天仍在迎仙宫,张柬之等人在迎仙宫的走廊里将张易之和张昌宗抓住斩首,然后进至武则天所居住的长生殿,在她周围环绕侍卫。武则天吃惊地坐起来,问道:“是谁作乱?(乱者谁邪?)”张柬之回答道:“张易之、张昌宗阴谋造反,臣等已奉太子的命令将他们处死了,因为担心可能会走漏消息,所以没有向您禀告。在皇宫禁地举兵诛杀逆贼,惊动天子,臣等罪该万死!(张易之、昌守谋反,臣等奉太子令诛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闻。称兵宫禁,罪当万死!)”武则天看见太子李显也在人群之中,便对他说:“这件事是你让干的吗?这两个小子已经被诛杀了,你可以回到东宫里去了。(乃汝邪?小子既诛,可还东宫。)”桓彦范上前道:“太子哪能还回到东宫里去呢?当初天皇把心爱的太子托付给陛下,现在他年纪已大,却一直在东宫当太子,天意民心,早已思念李氏。群臣不敢忘怀太宗、天皇的恩德,所以尊奉太子诛灭犯上作乱的逆臣。希望陛下将帝位传给太子,以顺从上天与下民的心愿!(太子安得更归!昔天皇以爱子托陛下,今年齿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诛贼臣。愿陛下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李湛是李义府的儿子,武则天发现了他,对他说:“你也是杀死张易之的将军吗?我平时对你们父子不薄,想不到竟然有今天的事!(汝亦为诛易之将军邪?我于汝父子不薄,乃有今日!)”李湛听后满面羞惭,无言以答。武则天又对崔玄暐说:“别的人都是经他人推荐之后提拔的,只有你是朕亲手提拔的,你怎么也在这里呢?(他人皆因人以进,惟卿朕所自擢,亦在此邪?)”崔玄暐说:“我这样做正是为了报答陛下对我的大恩大德啊。(此乃所以报陛下之大德。)”

于是,他们又逮捕了张昌期、张同休、张昌仪等人,将他们全部处斩,并在神都天津桥的南边将上述人犯与张易之、张昌宗二人一同枭首示众。这天,为防范突发事件,袁恕己随从相王李旦统率南牙兵马,他们将张易之的同党韦承庆、房融及司礼卿崔神庆等一齐逮捕下狱。

先前,张昌仪新建起一幢非常豪华的宅第,规模比诸王及诸位公主的宅第还要宏大,有人晚上在他的门上写道:“一日的丝能织几日的薄纱?(一日丝能作几日络?)”张昌仪让人把字迹除掉,结果又被人写上,这种情况总共出现了六七次。张昌仪用笔在门上写道:“即使是只织一天,我也感到满足。(一日亦足。)”此后便没有再出现这种情况。

甲辰(二十三日),武则天颁下制书,由太子李显代行处理国政,大赦天下。任命袁恕己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派遣十位使者分别携带天子的玺书前往各州进行安抚工作。乙巳(二十四日),武则天将帝位传给太子李显。

武则天篡唐之后,虽然通过大力提拔武氏及酷吏来维持自己的统治,然而却并没有得到士大夫的全力拥护,所以一旦自己不能很好地掌控大局,就会面临被架空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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