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与考试|十六：二位不怎么出名的诗人张子容、王湾，却各有一首名作千古流传

在大唐先天二年（713年）进士科录取榜单中，有两位比较优秀的诗人，一位名叫张子容，一位名叫王湾。

“夕曛山照灭，送客出柴门。惆怅野中别，殷勤岐路言。茂林予偃息，乔木尔飞翻。无使谷风诮，须令友道存。”这首科举史、唐诗史均比较有名的《送张子容进士赴举》，是唐代著名山水田园诗人、与王维并称“王孟”的孟浩然，在好友张子容进京赶考时，写给他的送别壮行诗。

肩负亲朋好友厚望的张子容，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不辞辛苦地赶往京城长安。在考场上，张子容沉着应对，一展平生所学，最终得以金榜题名。由于张子容生卒年均已不可考，因而无法知晓他进士及第之时,年方几何。

张子容，乃襄州襄阳（今湖北襄阳市）人氏。早年，张子容与孟浩然，都曾隐居于襄阳城外鹿门山。鹿门山，不但是一处风景秀美的旅游胜地，也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山。除了张子容和孟浩然，汉末名士庞德公、晚唐著名诗人皮日休，也曾隐居于此。隐居鹿门山期间，张子容和孟浩然结为至交，两人多有诗歌唱酬，比如这首《送张子容进士赴举》。孟浩然的这首壮行诗，想必也对张子容科举考试胜出，起到了一定的鼓舞激励作用。

张子容是位科举胜出者，孟浩然却久困科场、屡试不第，终生未能获取科举功名。因而，除了给张九龄做过一段时间的幕僚之外，孟浩然始终未曾正式踏入仕途。张子容与孟浩然是好友，借介绍张子容之机，顺便再介绍一下孟浩然其人其作，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孟浩然，与张子容同乡，是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开创者,被尊为这一诗派的第一人。孟浩然的诗具有清新自然、韵味雅致的风范，诗中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饱含着他自己浓厚丰沛的情感，同时又蕴含一些禅的意境。他的名作《春晓》，可以说人不知、哪个不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进士及第后，张子容在官场上所处时日不多，官也做得不大，只是担任过乐成县令、东城县尉这类的芝麻官。张子容在做乐成县令期间，孟浩然曾不远千里，专程前去看望过他。古时乐成县的辖区，在今浙江永嘉县、乐清市一带，距离温州不远。唐初，乐成县曾经并入过永嘉县，后来又从永嘉析地另置。

好友久别重逢，自是乐事一桩。心情大为愉悦的孟浩然，在乐成期间写下了比较有名的诗作《永嘉上浦馆逢张八子容》：“逆旅相逢处，江村日暮时。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廨宇邻蛟室，人烟接岛夷。乡园万余里，失路一相悲。”张子容行八，所以孟浩然称其为“张八子容”。这首诗有景有情有感慨，风格有别于孟浩然的多数田园诗，后人认为颇具杜甫之气韵。

除了这首《永嘉上浦馆逢张八子容》，孟浩然逗留乐成期间，还为张子容写了《除夕夜乐成逢张少府》《岁除夜会乐成张少府宅》等诗，字里行间表达了对张子容的深情厚谊。作为同道好友，孟浩然有诗相赠，张子容自然会礼尚往来。《除夜乐成逢孟浩然》《送孟浩然归襄阳（二首）》，是张子容回赠孟浩然的唱酬之作。《送孟浩然归襄阳（二首）》，写得既情深意长，又洒脱豁达，水准不输孟浩然。其一：“东越相逢地，西亭送别津。风潮看解缆，云海去愁人。乡在桃林岸，山连枫树春。因怀故园意，归与孟家邻。”其二：“杜门不欲出，久与世情疏。以此为长策，劝君归旧庐。醉歌田舍酒，笑读古人书。好是一生事，无劳献子虚。”

张子容在这两首诗中，除了表达对好友孟浩然的情谊，还对科场仕途失意的他，进行了开导劝解，表达了一种十分达观的人生态度。正像诗中说的“因怀故园意，归与孟家邻”，并不恋栈官场的张子容，后来当真就挂冠而去，做了闲云野鹤。

后世有诗评家用“兴趣高远”四字，评价张子容诗作的格调。说明他的诗，在艺术造诣上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如果张子容才气不够，眼光很高的孟浩然，也不会将他引为至交。有趣的是，张子容也写过两首《春江花月夜》。其一：“林花发岸口，气色动江新。此夜江中月，流光花上春。分明石潭里，宜照浣纱人。”其二：“交甫怜瑶佩，仙妃难重期。沉沉绿江晚，惆怅碧云姿。初逢花上月，言是弄珠时。”

两首《春江花月夜》中的第一首，写得尤其有韵味。诗中有动有静，有景有人，令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张子容辞官归隐之后，便不知所终。

王湾，乃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人氏，与张子容是同榜进士同学。王湾的准确生卒年不详，有人推测他进士及第之时，还不到二十岁，当属少年成名。而在进士及第之前，王湾便“词翰早著”。也就是说，王翰是个成名极早的少年奇才。进入官场后，王湾官职不显，史籍只记载他做过副县级（县尉）这样的芝麻官。

身为北方人的王湾，做官后有机会往来于吴楚一带。江南清丽秀美的山水风光，激发了王湾的创作灵感，丰富了王湾的写作素材。行路的长度，往往能决定作品的高度。有了江南的阅历之后，王湾诗作的艺术水准，进一步得到提高，人称“已开盛唐之音”。

《次北固山下》，是王湾的名作。“客路青山下，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李白有诗云，“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再美的景色，也无法替代对于故乡的情思。王湾这首诗在生动描述江南秀丽景色的同时，巧妙地融入了自己的相思乡愁，情景交融，自然流畅。此诗甫一问世，便引起了巨大轰动，被评价为“气象高远”。

文坛领袖张说，对《次北固山下》极为欣赏，尤其是“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两句，在张说看来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他做宰相时，将王湾的这首诗亲笔书写成挂轴，悬挂于政事堂中，让朝中负责文字工作的官员，当做学习模仿的样板。这两句诗，第一句写昼夜更替，夜色尚未褪尽，一轮红日已然跃出海面。第二句写年轮更替，江河山川萌发的新春景色，依然带有逝去岁月的旧痕。在表现动感匆促、生机盎然之时序更替的同时，隐含着比较深刻的人生哲理。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这一名联，也被后人推崇备至。“何如海日生残夜，一句能令万古传”，晚唐著名诗人郑谷，曾这样写道。而明代的胡应麟，则认为王湾的这两句诗，是区分盛唐与初唐、中唐诗风界限的标志。

其实，“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也是脍炙人口、意韵深远的名句，只不过光芒被“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有所遮掩而已。王湾虽然诗名盛极一时，但作品却多已佚失不存，仅有十首传世。而在当代，王湾虽说知名度不算高，但他的《次北固山下》，却是中小学教材的常客。

壹点号谷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