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交近攻:秋桐与尤二姐(红楼梦中三十六计)

远交近攻这一计出自战国,范雎给秦昭襄王献的这一策。当时列国争雄,范雎给秦昭襄王定的计策是,对于离秦国远的国家,比如齐国、燕国,要和他们搞好关系,通过外交手段笼络,反正也打不着,不如哄着,别让他们和其他国家联合起来对付秦国。对于离秦国近的国家,像什么楚国、魏国、韩国,这就别客气,直接开打,不断蚕食对方领土,直至消灭。消灭了近的国家,然后再去打离自己远的,当初保持友好的国家,当然,那会儿远的也变成近的了。最后实现统一天下的目的。可以说后来秦国统一的历程基本上就是按照范雎设计的蓝图进行的。

您说《红楼梦》里哪有什么远近啊,其实这一计的要领就在于分化瓦解,区别对待,各个击破。那么这么看的话,这一计在《红楼梦》里就有了,还是在王熙凤收拾尤二姐这一段里面。

要只是王熙凤和尤二姐一对一,根本就够不成分化瓦解的条件,必须还有一个第三方入场,这个人就是前面咱们提到了的,荣国府大老爷贾赦送给自己儿子的小妾秋桐。

按说秋桐的地位和尤二姐其实是一样的,就算不说是同一个战壕里的,也应该算是同病相怜,而且都是王熙凤心里的病,王熙凤对她们俩的讨厌应该是一样的。书里也写“凤姐听了,忙命两个媳妇坐车在那边接了来。心中一刺未除,又平空添了一刺,说不得且吞声忍气,将好颜面换出来遮掩。”

这是王熙凤的真情实感,但是王熙凤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她考虑问题很现实。秋桐是大老爷放在贾琏这儿的,比尤二姐后台还要硬,如果要在这两个人里面选一个先搞掉的话,那必然要遵循先易后难的原则,枪口还是要对准尤二姐,秋桐呢,暂时是拉的对象,拉秋桐一起打尤二姐。原文里也写了“凤姐虽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发脱二姐,自己且抽头,用“借剑杀人”之法,“坐山观虎斗”,等秋桐杀了尤二姐,自己再杀秋桐。”即便是秋桐不跟她联手对付尤二姐,至少也可以分化瓦解尤二姐和秋桐,让她们两个形不成统一战线。而最好的结果是秋桐奋勇当先,跟着凤姐一起对着尤二姐开炮,虽然这样秋桐会显得有点傻。

令王熙凤感到欣喜的是,秋桐的智商令人如愿以偿的低,想都不想,就勇敢地充当了凤姐手里的枪,火力比凤姐猛得多。她可能也觉得凤姐的地位一时难以撼动,但是跟她同为小妾的尤二姐好对付得多,所以她也想先干掉尤二姐,有什么事儿再说。在这一点上,这两个女人不谋而合,可以说共同的理想和愿景是他们走到一起来的重要推动力。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凤姐躲在后面装好人,表现得很是贤淑,面上对尤二姐也是知冷着热的,坏人都让秋桐一个人当了。目的达成后,这两个人在荣宁二府人的心目当中的形象差出老大去了。

秋桐刚一来,凤姐就装病,出头骂街的事情都是秋桐的“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也来要我的强。”凤姐的工作就是在那儿偷着乐,然后指示下人,给尤二姐送的饭菜基本上是按照牢饭的水平做的。平儿心眼好,偷着给尤二姐送些个好吃好喝,这位秋桐姑奶奶看见了,转头就报告给了王熙凤,王熙凤好一通卷平儿,平儿也不敢送了。但是您注意,王熙凤骂平儿的目的可不单单是断了尤二姐的待遇,这个是一石二鸟,因为是秋桐告的状,这下子平儿不恨王熙凤,只恼秋桐一个人,秋桐又平白无故给自己树了一个敌人。按照高鹗的续书,王熙凤死了以后,秋桐最后就是败在平儿手下的,被贾琏赶出了荣国府。

续书少说,还回到尤二姐这段故事里。秋桐在前面冲锋陷阵,王熙凤在后面煽风点火。您要看王熙凤说的话,你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你年轻不知事。他现是二房奶奶,你爷心坎儿上的人,我还让他三分,你去硬碰他,岂不是自寻其死?”这是她跟秋桐说的话,同样的话,分跟谁说。她是拿准了秋桐的狂妄、暴躁和没有见识,跟别人也许是熄火的话,跟秋桐绝对属于鸡血。果然,秋桐可能都惦着中场休息了,让王熙凤几句话挑唆得又提前出场了:“奶奶是软弱人,那等贤惠,我却做不来。奶奶把素日的威风怎都没了。奶奶宽洪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去。让我和他这淫妇做一回,他才知道。”王熙凤在屋里装着被秋桐吓着了,不敢出门,其实在里面偷着乐。尤二姐那就只能是忍气吞声,以泪洗面。

老太太都看出来了,就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就看出对比来了,凤姐带着尤二姐去见老太太,虽然她也恨得尤二姐牙根儿痒痒,但是在老太太面前,说尤二姐都是好话:凤姐上来笑道:“老祖宗倒细细的看看,好不好?”说着,忙拉二姐说:“这是太婆婆,快磕头。”二姐忙行了大礼,展拜起来。又指着众姊妹说:这是某人某人,你先认了,太太瞧过了再见礼。二姐听了,一一又从新故意的问过,垂头站在旁边。贾母上下瞧了一遍,因又笑问:“你姓什么?今年十几了?”凤姐忙又笑说:“老祖宗且别问,只说比我俊不俊。”

您再看秋桐在老太太面前说的什么话:“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他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您看了吗?当坏人的都是她,她还当得乐此不疲,是把尤二姐扳倒了,她也在众人心中没有好印象了,这就叫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再往后,尤二姐怀了一个男孩儿,也被庸医用药给打下来了。尤二姐小产,王熙凤照例不说话,又是秋桐,看见贾琏因为尤二姐小产忙前忙后,冷落了她,又在那儿骂骂咧咧:“理那起瞎肏的混咬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这个她就有点过分了,毕竟人家小产了,这会儿受点照顾也是正常,谁也不会争竞这一时半会儿的,就她不依不饶,穷追猛打,其实尤二姐已经是落魄的凤凰了,她补这一刀,毁的更多的是自己。

终于,尤二姐自杀了,她们算是胜利了。前面说了续书当中秋桐的结局,这个结局虽然也不算离谱,但我觉得也不是曹雪芹的本意,但是曹雪芹创作的部分没写到秋桐的结局。但是我觉得以王熙凤的手腕,回过头来收拾秋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其实书里已经露了端倪,尤二姐小产,找来一个算命的,说尤二姐和属兔的犯冲。而这些人里属兔的就是一个秋桐,您说这里面没有王熙凤使的手段吗?既然犯冲,那就只能让秋桐先隔离几个月。其实上面那段秋桐开骂,也是因为这个事当引子。您看了吗?革命还没有完全成功,王熙凤就已经对着同志努力了。这就要翻过手来收拾秋桐,这回是秋桐到邢夫人那儿去哭闹,这才没让凤姐得手,但是凤姐有的是手段,将来必然会有秋桐着道的那一天。

最后再说点儿有意思的,拍红楼梦电视剧时,后来扮演秋桐的沈璐本来是黛玉的候选之一,后来王扶林导演看她做了一个拔簪子剔牙的动作,当即决定,秋桐就是她了。您有空再去看看电视剧,这个动作是秋桐的标志性动作。

不知道沈璐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毕竟能在这部经典的剧作当中有一个角色;难过的是从此与黛玉无缘了。不过也许是先入为主,我觉得她要扮演黛玉,真没办法和陈晓旭竞争。所以能得到秋桐这个角色应该是一个挺不错的结果了,演员和角色也是要讲缘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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