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一桩奇案,祠堂连发命案,十九男身死,县令洒泪问斩三姐妹
清朝乾隆三十九年(公元1774年)七月十五日,奉天府铁岭县马侍郎桥村的马家祠堂院内,人头攒动、静谧肃穆。马姓宗族的六十多位老少男丁,正在这里举行祭祖仪式。
族人摆设香案、祭上牛酒供品,礼生宣读祭文已毕后,便见年逾八旬的主祭族长马跃,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来至祖宗灵位前焚香四拜,双手捧香高举过头,口中连诵“恭迎列祖列宗受祭”,便匍匐在地行了三拜九叩大礼。马族长率先叩拜,其他族人则按辈分班,依次焚香礼拜。
祭祀仪式结束后,族人皆到马跃家中赴宴,祠堂内只留下五个青壮后生看护祭品、打扫祠堂。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几个酒足饭饱的族人,前来替换后生们回去吃饭。哪知,走进祠堂却不见了后生踪影,待转至祠堂后身寻找,却见五人竟齐刷刷吊死在了松柏林下!
几人顿时吓得心胆俱裂,顾不得将尸身解下,便连滚带爬跑回马跃宅中给族人送信儿。众人顿时乱做一团,那五个后生的父兄,闻听缢死了至亲,当场便晕倒了六七位,好在其他族人搀扶、呼喊,总算醒转过来,众人便嘈嘈杂杂、迤逦径往祠堂而来。
进得祠堂,果见五个后生全都吊死在了松柏树下。众人七手八脚解下绳索,将尸体并排停放在了祠堂角落处,人群中便传来撕心裂肺的阵阵哭嚎声。皆因五个年轻人都是马姓子弟、本家子侄,众人焉有不痛彻肺腑之理?
族长马跃望了望五具尸体,不免老泪纵横瘫倒在了祖宗灵位下。他叩头流血,哭泣道:“今日又折了我五位马姓子侄。不知我等不肖子孙,究竟造下什么冤孽?五年间竟在此死了十九位男丁,求神灵护佑、祖宗示下!”
马族长之言,使族人们不由得联想到,这些年祠堂周围接连发生的多起命案:五年前,先是马本昌的三个孙子在祠堂东侧水塘溺亡;半年之后,马本昌的两个儿子,又先后陈尸于祠堂门口的石阶处;此后数年,眼看马本昌这一枝儿绝了子嗣,竟又有其他马姓子侄,接连在祠堂门前殒命。算是这回自缢的五人,五年间竟有十九人离奇身死。
马氏宗族五年死了十九人,开始便也怀疑有人与马家为仇做对。但一来马氏在当地是个望族,广施公德、和睦乡里,就连村名,也是因马家祖上的一位侍郎官员,为村民修桥,才命名为“马侍郎桥村”的。况且,马氏祖上还曾出过知州、侍郎等大员,而十年前病故的马本昌,官至六品通判,更是人人景仰的清官廉吏。
二来祠堂发生命案后,官府几经侦办、仵作多次验尸,全被判定尸体毫发无损、绝无外伤,因此排除了他杀嫌疑。
命案出得多了,又都是马家子弟,而且还都死在了马氏宗祠附近,因此,族长马跃等人便认为是宗祠犯忌、招了邪祟,才为祸后代子孙。因此遍请和尚、老道,前来作法驱邪。这些得了钱财的出家之人,为了多得银两,便将邪祟之说讲得天花乱坠、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众族人不信。
这一次,五人在祠堂自缢身死。几个胆大的年长族人,上前反复查看尸身,见除了脖颈处勒痕外再无其他外伤,便都絮絮叨叨、煞有介事声称“又是邪祟作怪,害死了五个后生!”马族长深以为然,在一番赎罪、祈祷言辞后,便打算让死者家属各自领回尸体,择日妥为安葬了事。
且说马跃弟弟、担任村中保长的马忠,心想家族出了五条命案,人命关天,这焉有不报官的道理?便与哥哥马跃等人商议,先在祠堂搭起灵棚供认祭奠,待官府验尸完毕后再行安葬,否则追究下来不好区处。众人点头依允,马忠便连夜赶往县衙报案。
铁岭县衙新任县令王吉,闻听辖区出了五条人命疑案,不敢怠慢,迅即带领衙役、仵作等人前往马侍郎桥村一探究竟。众人来至马家祠堂,但见五具尸体并排停放于院中。
王县令近前查看,见五具尸体死状极为相似:都是嘴巴张开、二目微闭、双手舒张垂于体侧,脖颈处皆有一道由喉部斜向延伸至耳后的勒痕,除此之外全身再无任何伤痕。王县令看罢愁眉紧锁,又俯身检视了一下死者口齿状况,便转身询问马忠、马跃道:“一日连丧五命,你等却如何认定都是自缢而死?”
两兄弟连忙躬身施礼,便向王县令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起祠堂闹邪祟、五年连死多人,却又验尸无果的经过。王县令听罢,慨然叹道:“哪里是什么邪祟鬼怪之事?我看必是布局精心、计划周密,手段极其隐蔽的系列谋杀大案!”
马跃、马忠闻言,面面相觑,都有些不以为然。王县令继续说道:“就像这次的五人缢亡案件。如果真是自缢而死,第一,颈部勒痕必然是清晰的深紫色,而如今五人的勒痕,都较为肤浅且颜色惨淡;第二,五人的勒痕,有三人在喉结上方,两人在喉结下方,勒痕在喉结下方应该吐出舌头,但死者都是舌未外露;此外,自缢之人往往紧绷手脚、垂死挣扎,但五人却都是双手舒张垂于身侧!”
马忠、马跃及一众族人闻听此言,才如梦初醒。王县令接着说道:“是以本官断定,五人并非自缢身亡,而是被人勒死后才做出的自缢假象!而由此等歹毒布局、专害马氏子弟特征来看,五年间的多起命案,恐怕也都是同一凶手所为,且看本官为你等擒凶!”
言罢,王县令命四个班头带领众衙役分兵把守、严密布控,决不允许任何人私自离村。之后,他便带领十余名精壮衙役挨家挨户查访。这马侍郎桥村不过一百五十多户人家,而马姓族人便占了一大半,是以查访并不难。
王县令走过两条街,查访了五户人家,都未发现可疑之处。但行至村东一户人家门口时,却不由得心头一动。原来,这王县令办案心思极为缜密,刚才验尸时便觉尸身有股淡淡花香,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花名,又见祠堂并无花草,便怀疑是凶手所遗!此时,王县令走进这户人家院中闻得百合芬芳,才猛然醒悟正是尸体上的淡淡花香。
王县令见状顿时警觉起来,示意众衙役做好抓捕准备,便从容推开这户人家的房门。此时,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见众人都穿着官府服装,便吓得战战兢兢、体似筛糠一般。王县令抬眼一望,便知此人并非凶手,而不过是个庸常之辈而已。
王县令步入内宅,却见一个三旬左右美貌女子,抱着孩子端坐床头。而屋中拐角的座椅上,则坐着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容貌则是更胜一筹。王县令看罢三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三个女子目光凛然,却又气定神闲,显然绝非寻常之辈!
王县令故意不露声色,低声询问道:“这户人家姓甚名谁?你等众人又是作何称呼?”庄稼汉模样的男子赶紧回答,称自己名叫温长青,抱孩子的妇人是妻子美婷,地下两个女子则是妻妹美娇、美红,他们都是东昌府聊城县人氏,六年前闯关东来到此地!
王县令闻言半晌无语,却猛抬头对着床上女子诈语道:“你等五年来杀了马氏十九人,如今官司犯了,为何死到临头还故作镇静?”床上美妇闻言,以为王县令查清了一切,便凄然冷笑道:“便是我们杀的又如何?马本昌徇私枉法,害得我父名败身死,全族男子尽被诛杀,难道不该血债血偿吗?”
王县令见美婷说到紧要处,正要听个究竟,哪知她说完几句话后,便不理睬众人,而是低头抚弄怀中幼子说道:“看来母亲是没法陪你长大了。也是我儿命苦,等你长大,别人必定因为你有个杀人母亲,而菲薄、轻贱于你!与其将来受苦,不如一了百了算了!”
王县令闻言情知不妙,正要吩咐衙役去救孩子,却见美婷早已抽出一把尖刀,照着幼子心头便是一刀,孩子顿时气绝身亡。众衙役一拥而上,将三女一男悉数抓获。经过一番审讯,美婷供述了自家与马家的不共戴天之仇,以及姐妹三人杀死马氏族人的经过。
原来,美婷三姐妹祖籍东昌府聊城县,父亲姜永红是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在聊城县衙班头陈鹤家中充当马夫,赚些微薄银钱养家。而陈鹤明着是县衙班头,暗地里却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皆因前些年当地盗贼四起,地方官府急于扩充力量,便不分良莠大肆招募衙役。陈鹤狡诈异常,杀人越货后反而隐身聊城县衙,摇身一变成了公干之人。
这陈鹤终究是个无恶不作之人,虽然躲进公门当了班头,却一时不曾作案便觉手痒。乾隆十九年(公元1754年)正月初五深夜,陈鹤带人闯入聊城李乡绅家中,玷污了李家小姐后,又杀死乡绅长子和两个仆人,卷走无数金银细软后逃走。
陈鹤等人劫掠时虽然蒙面,但李乡绅荡尽家财访查线索,最终还是确认陈鹤便是真凶。因陈鹤在聊城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通吃,李乡绅便一纸诉状,将陈鹤罪行告到了东昌府衙。
东昌知府陶云普看了诉状,便亲派府衙捕快前往聊城县捉拿陈鹤到案。这些衙役尚未到达聊城县,便有耳目将情况速报给了陈鹤。陈鹤本待一走了之,又眷顾数年积攒的资财一时无法搬走,思来想去便想出了个“偷梁换柱”之策。
陈鹤找来家中马夫姜永红,许诺会给他的妻女送去纹银百两,只是让他暂时冒名顶替悍匪,认下洗劫李乡绅家中的罪名!陈鹤又吹嘘自己手眼通天,暂缓时日必定救他出来。姜永红本就木讷老实,平时便惧怕陈鹤三分,此时见东家许诺重金酬谢,又答应将来设法营救自己,便稀里糊涂答应了下来。
待州府衙役一到,陈鹤便将姜永红绳捆索绑送出门外,连称自己管教不严,致使恶奴干出了杀人越货勾当。众衙役见姜永红认罪,便将其押解到了州府衙门交差。陶知府一见姜永红瘦小枯干、羸弱不堪,便觉不像杀人越货悍匪模样。
怎奈姜永红主动认下罪名,并将当日玷污李家小姐、杀死乡绅长子经过讲得头头是道,便将其认做了真凶,押入大牢只待秋后问斩。姜永红之所以认罪爽快,便是深信陈鹤自会营救于他。哪知陈鹤祭出姜永红顶罪,待州府衙役一走,他便雇了数量车马,拉着金银财宝远走高飞了。
金秋时节的一天清晨,东昌府的七十多名死刑犯,俱被押赴市曹准备开刀问斩。到了此时,眼看登上断头台的姜永红才知到了生命最后时刻,顿觉巨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便声嘶力竭连声喊冤!
担任监斩官的正是东昌府通判马本昌,他见有人刑场喊冤,便立刻命刽子手暂停行刑。他亲自来至姜永红身边,询问他究竟有何冤情?姜永红便含泪诉说了自己冒名顶替的全过程,并称李乡绅家案发当日,自己正在乡下亲友家喝喜酒,街坊邻里皆可作证。
马通判素来刚直不阿,闻听竟有此等冤情,便将姜永红重新押回大牢,便派衙役前往乡下调查取证,结果众人都愿为永红作证。此外,陈鹤卷了家私逃走,也间接证明姜永红所言非虚。因此,马通判打算为冤案平反。
岂料,东昌知府陶云普和聊城县令虽然明白姜永红属实冤枉,但深知案件一旦平反,知府便有了误判罪责,而知府、县令也势必面临缉拿真凶陈鹤的巨大压力,如今陈鹤逃得无影无踪,却到哪里缉拿?因此,两人迫切希望将错就错,拿姜永红抵罪。
马本昌初时倒也坚守立场:认为攸关百姓生死,岂能蒙蔽真相,为了迎合上司而陷无辜百姓于死地?怎奈知府、县令轮番施压,最后,陶知府竟拿马通判之子国丧期间纳妾相要挟,马本昌无奈之下才妥协。
因此,姜永红被改判腰斩,陶知府又恨他喊冤险些断了自己前程,便以包庇、通匪罪名,将永红两个哥哥和三个子侄,悉数捉拿归案一同处斩。行刑之日,姜永红不知陶知府和聊城县令罪恶,只知马本昌明知自己冤枉,却反而判了自己腰斩之刑,因此刑场上痛骂马通判之声不绝于耳。
姜永红被拦腰斩断,血流满地,却一直未死,只是吐血痛骂马通判!而此时,永红妻子陈氏领着十岁美娟、八岁美娇和五岁的美红,正在人群中来看永红最后一眼,而三姐妹的幼小心灵中,便牢牢记住了父亲临死唾骂之人!
姜永红死后,妻子陈氏便带着三个女儿沿街乞讨、遍尝世间苦楚。数年后陈氏病故,美婷带着两个妹妹便流落民间。而马本昌后来辞官不做,返回马侍郎桥村居住。每每想起永红冤案,他常常泪满衣襟,终于在十年前抑郁而亡。
话说美婷三姐妹,历经坎坷、九死一生,却也终于学会了高超武功,并且练就了以九种鲜花、草药合炼而成的迷魂散,可以一发而迷昏数人。三姐妹艺成之后,闻听马本昌返回原籍居住,美婷与丈夫便领着两个妹妹来到马侍郎桥村定居。
后来,三姐妹瞒着美婷丈夫,便偷偷使用迷魂散迷倒了多位马姓子弟,之后捂住口鼻令他们窒息而死,然后制造失足溺亡等种种假象。这次宗祠祭祀,三姐妹故技重施,杀死五个青年后,便制造了自缢而死的假象,以期瞒天过海!
王县令听罢三姐妹供述,也不免为永红之死而潸然泪下!三姐妹为父报仇情虽可赎,法却不容。因此,王县令将美婷丈夫无罪释放,美婷、美娇和美红三姐妹则被问斩。至此,一桩清代奇案就此侦破!
此案告诫后人:对根植于血脉中的儒家文化,一定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加以甄别对待!孔子的一句“以直报怨”,孟子所言的“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等寥寥数语,奠定了数千年儒家思想中的偏颇复仇基调,即鼓励复仇、称颂复仇。而美婷三姐妹不惜一切代价,不辨是非、滥杀无辜,近近乎于疯狂,更是害人害己,闻者足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