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在为知识付费吗?
知识付费究竟是一场知识革命,还是一种新型成功学?
“每个时代,都在悄悄犒赏会学习的人;这个世界,也在残酷惩罚不改变的人。”当你挤在沙丁鱼罐头一般的地铁车厢中,猛然瞥见明亮的灯箱上印着这句广告语,刚刚还垂头丧气的你马上来了精神:为什么诸事不顺?就是缺乏学习!高效学习、终生学习、新型学习、碎片化学习……这么多的学习课程,还愁明年不加薪吗?
用许知远老师的话来说,知识付费可能是粗鄙化的一种现象。
不过嘛,你每天辛苦加班,时间不多,精力也有限,只好先花钱。挣扎着在人群中掏出手机,199块买一个知识付费课程《如何三年做到财富自由》,心里瞬间踏实不少。
直到有人问你:“你买了那么多课,怎么都不学习呢?”“我多努力啊,课都选了,钱都交了,app都下载了,为什么还让我学习?”
打从买下知识课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觉得拥有了它。
知识付费,可以说一场大型心理按摩了。
你真的是在为知识付费吗?
是知识革命,还是新成功学?
如果将全国买了却没听的网络课程累加起来,恐怕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告诉我,答案是什么?”这是陈绮贞《我喜欢上你时的内心活动》中的一句歌词,买网络课程的目的,无非也是想为生活求一个答案。把这种内心活动细分,大致有这么几类。
首先是内心惶恐。坐在5A级写字楼里,每天都有不懂的词汇塞进耳朵。新风口都来了,你还没有弄懂它的基本概念,怎么做一头站在风口上的猪?于是焦急地点开APP,发现各位导师就像盘丝洞里的美女,一个个笑眯眯地冲你招手。他们西装平整,镜片锃亮,眼神睿智,表情自信,双手抱肩的封面分明在告诉你:“来吧,包你成功,包你加薪,包你发财。”
其次是望子成龙。
家长们都盼着孩子的起点高一些,比别的孩子跑得再快一些,于是对《让孩子成为博物学家的第一步》《国学经典诵读》《学习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等课程趋之若鹜。本质上,这和小时候父母节衣缩食给我们买的一摞摞学英语光碟一样,与其说是让孩子快人一步,不如说是父母自己花钱买心理平衡。
装腔速成也是不少人的心态。《三十天熟悉古典音乐》《中国历史中的商业智慧》《简单易懂的天体物理》等类似于科普的课程,成了很多人的装腔指南。一段完整的交响乐都没有听过,就能和别人大谈莫扎特的作曲风格;一页《国富论》都没翻过,就觉得自己掌握了一门能够富国强民的经济学。
就这样,知识付费的蛋糕越做越大,网络平台一窝蜂开辟付费课程版块,各路网红也纷纷抄起教鞭参战。这究竟是一场知识革命,还是互联网时代的成功学,还有待市场检验。能不能从知识付费中得到真正的知识,缓解焦虑,才是我们最该冷静下来,好好琢磨的问题。
知识这东西,什么时候免费过?
清代诗人袁枚曾说过,“书非借不能读也”:富贵人家藏书丰富,但是真正读书的并没有几个,反倒是借来的书,因为急着归还,所以能很快读完。
知识付费也算是广义的“读书”,但许多人不仅听不完买来的课程,连传统的读书方式也放弃了。过去看到外国人在地铁上读书的新闻还要感慨一下,现在干脆心安理得地刷起了手机来。人们的时间被生活压力挤成碎片,这些碎片又催生了许多生意,知识付费就是其中之一。
仅从字面意思来看,“知识付费”这个概念挺荒谬的,因为我们从来都没有享受过免费知识,从小到大的学费、课本费、补课费一分都没有少交过,知识何曾免费过?今天各路人马追捧的知识付费,应该叫“线上有偿知识课程”,用互联网的新瓶子,装了满满当当一瓶老鸡汤。
第一个引爆知识付费的产品是“分答”。在分答上向王思聪提一个问题,要花3000元。
知识付费的大热,建立在当代人尤其是都市人普遍的焦虑上。历史学家范文澜说过:“板凳需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这也是我们过去在学校里接受的正确学习态度——持续地投入时间和精力,功到自然成。但上班族的时间都被打碎了,这个需要大量连续时间的学习方法显然太奢侈。那有没有花几天功夫就能收到效果的学习?“有!”导师们拍着胸脯保证。
可惜,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干货可以轻松获取?
很多线上课程不像是教学授课,倒像是迎合用户的心理需求。导师的每句话都那么贴切、那么受用、那么治愈,但仔细一想,这和星座性格测试题差不多:每段话看起来都很有道理,最后说了和没说一样。
听众焦虑,导师们也焦虑。北大教授薛兆丰的线上课程“薛兆丰的北大经济学课”订阅人数破20万,被称为知识付费的里程碑,连马化腾都称赞:“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新。”这让无数人产生“听了这门课,比肩小马哥”的错觉,也让不少书斋里的教授发出跃跃欲试的豪言:“这课我也能讲啊!”
眼见这条路上前赴后继的人越来越多,罗振宇说了句掏心窝的话——知识付费,是他自己给创业者挖的一个大坑。创业者和用户都陷进去了,一个交出人生梦想,去当知识小贩,一个牺牲碎片时间,学了一堆二手知识。
如果哪个商界大佬开门课,铁定卖得很火爆。
“知识”成了一种快时尚商品
众所周知,线上讲师背后都有专业团队在运作。就算罗振宇有五双手、八只眼,也没法短时间读完那么多书。购买课程的人,无非是雇一帮人为自己读书,再让最面熟的那个人作为“导师”在屏幕前讲出来。知识付费,实质上是花钱请别人代你读书。
郭德纲常说一个比喻,相声是一扇门,台阶在门后,迈进门很容易,之后还要靠自己一级一级爬台阶。其实,对于任何知识的学习,都该如此。对于一切标榜速成的东西,都要保持格外警惕。课程只是一扇引入的门,不能指望它会助你越过时间的台阶,一跃登顶。真正要学一门知识,还是要扎扎实实读书,这里的“书”可以是传统的课本,也可以是靠谱的网上课程。
互联网时代,阅读变成了“云读书”。
网上课程并非没有精品。在罗振宇主持的知识付费平台上,就有一堂50位导师开设的“名家大课”,主讲者包括陈嘉映、周国平、刘小枫、郑也夫等成名已久的大学者,赵汀阳、刘擎、徐贲等中生代学者,吴飞、包刚升、林国华等新生代学者,阵容比国内任何一间大学的哲学系都要强大。
这个课程的目标群体之一,是那些“希望读透52本改变世界的思想名著,透彻理解当代中国和世界的人”。有人说,这不就是读书指南吗?是的,一门能够让人顺藤摸瓜、课后去真正读读书的课程,就是很好的知识课程了。不少以前从不读书的人,买了付费课程后倒愿意找原著来读一读。
这样的课程自然是凤毛麟角,把知识付费当大学课程来学的人,也是少数。据工信部互动媒体产业联盟数字文化工作组组长包冉透露,目前知识付费产品的平均到课率仅为7%。93%的用户并不是为知识付费,而是给自己的懒惰充值,越购买知识课程,越疏于读书求知。
在所谓的知识付费时代,“知识”越来越像是一种快时尚商品,有的还是高端奢侈品。不过人们把它们买下来后,却没有像买包包一样拿出来常用,这究竟是知识的悲哀,还是知识买家们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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