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记忆】李承元 | 端午忆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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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单位
麻城市诗词学会
麻城市作家协会
作 者 简 介
李承元,一九四四年出生,退休教师,书法、写作爱好者。现居北京市。
端午忆父母
李承元
我的母亲和父亲都是一九零九年出生的,是同龄人,如果健在,今年(按:二零零九年)正好都一百岁。他们是一九六三年的农历五月间相继去世的,母亲是端午节前一天初四走的,二十四日父亲也跟着去了。虽然他们在世的时间太短暂了,都未过花甲,可是共同生养了十来条鲜活的生命。
01
我母亲姓严,出生于老家福田河街附近的严家湾。她娘家是种田人家,也做生意。
我母亲中等身材,面容端庄秀气但又显得很清癯。她不是那种对子女很慈祥的人,听我婶婶说,母亲是孩子生多了,被折磨成这样的。我母亲一共生下了十一个子女,留住了我们兄弟姐妹共八个,其中五女三男。有一个姐姐是成年后因病而死的。在母亲的名下已经发展为现在的七个比较幸福而又圆满的家庭了。
我母亲妯娌五个,她排行老二。她受到祖母的器重、信任和疼爱,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子女多,更是因为他聪慧伶俐精明能干,能为祖母分担大家庭中的家务,无论是细小的还是重大的。在后院的整米坊里,在大厨房里,在菜园里,田间地头,到处都有她忙碌的身影。那个时代,我们家既有铺面,又有田地。母亲和大家一起种棉花,捡棉花。她能织会纺,从棉絮到棉线,从棉线到棉布,从棉布到衣服鞋袜,都能一手承担。此外,因为手艺好,还帮助别人家纺线织布。她纺的线很紧细,织的布很平整很结实,我最喜欢穿了,穿在身上,暖在心里。
母亲与妯娌们共事也很谦让和包容,任劳任怨,连我家请的女工杨妈也很喜欢她。
02
由于祖父和父辈们多年以来的辛辛苦苦的经营,我家在当地成了比较殷实的人家。天有不测风云,土地改革时 ,被划为“地主”,顷刻之间,倾家荡产,扫地出门。于是,祖父母名下的大家庭随之瓦解了。
我父母的子女太多,为了生存,忍痛割爱,把我的一个姐姐过继给舅父作女儿,把一个妹妹过继到叔父名下。我的父母带着子女们,特别是我的母亲,凭着一双勤劳而伟大的手,把一家人从生存的绝路上拯救了出来。
为了谋生,父亲想尽了千方百计,带着那时尚未成人的哥哥一起出门挑货篮,用针头线脑换取微薄的糠麸或大米。母亲呢,除了没完没了的日常家务之外,还手推沉重的石磨,磨小麦粉,然后,把面粉轧成面条,其实磨粉轧面都应该是男人们做的力气活,为了生计,母亲总是没轻没重地干活,有时候变着花样,把糯米做成米泡,把米泡做成糖粑,卖给人家。解放初期,小镇上也有一些像银行税务之类的公职人员,母亲便把为他们洗衣服床单的活包揽过来,或多或少挣一点,用以补贴家用。其实,大盆大盆搓好的衣服,要用篮子挑到差不多一里地的河边去清洗,不管是烈日当头,还是寒风凛冽,多么不容易啊!
为了生活,母亲没有放弃自己的家传手艺纺线和织布,幸好当年给我家留下了一台织布机,母亲在这台织布机上不知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不知道有多少青丝变成了白发!这台布机跟着我们一家人屡屡搬迁,经历了六十年的风风雨雨,见证了半个多世纪的潮起潮落,今天她静静地安详地高搁于我家的土楼之上,仍然关注着我们家族的现在与未来。
03
父亲母亲以及哥哥,经历了几年挣扎与拼搏,生活终于有些指望了。那时候,父亲和哥哥主外,做生意,经营日杂百货,因为进货,经常要赶县城或汉口,靠步行肩挑,他们都顾不上做家务。家务的重担几乎全都落在母亲的单挑廋弱的身子上。
母亲每天都起得早,睡得晚。一个十来人的大家庭,每日三餐的饭菜,每天换洗的衣服,铺面和每个房间的清扫,等等,不起早贪黑行吗,干完这些日常的细小的麻烦的事情,一天下来就够累了。不仅如此,母亲还得抽时间去菜园种菜采菜,去舂米和磨面。
每当夜深人静,母亲还要清查大人和小孩们的衣服鞋袜,破的要连夜补好。我们兄弟姐妹多,穿衣服总是统筹安排,母亲经常自己裁剪,改拼衣服,千针万线都是她一手连。我们穿上母亲缝制的衣服,自然感到温暖和骄傲。最费时间的针线活是做鞋袜,但是平时很少看见母亲做鞋袜,她不让我们穿得太旧太破,每逢过年,她便神奇般托出一个大笸箩,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新鞋,让我们自己试着穿。
那年代过的是数米下锅的日子,母亲总是想着法子把家菜、野菜和少量的米面搭配得有滋有味,让全家人填饱肚子。吃晚饭的时候,总是劝我们小孩子少吃,说晚上吃多了会积食伤身体,于是把省下来的又添加到嫂嫂的碗里。她不仅是一位好母亲,更是一位好婆婆。
我们家自从扫地出门以后,一直是在老街上租房子住,从街南搬到街北,不过两年,又从街北迁到街南,如此往返折腾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搬迁和安顿,母亲都要付出大量的精力,她要把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家具摆放得停停当当,把间间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因为租住的房子大都很狭窄,不收拾好,便无立足之地了。为了收拾房屋,一天之中也花去了不少时光。虽然没有固定的住房,老是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可是,穷要穷得干净利落,这可累坏了我的母亲!
过粮食关的那年头,我的两个姐姐和我都在念初中,总算能喝点稀粥,家里的人都吃野菜糠麸,甚至树皮。不仅如此,父亲和母亲还要到几十里以外的地方修水库,有一次,我去看他们,他们都廋成了一条影子,叫人触目惊心,母亲说,干不动活或拉车走慢了,就要挨打。
04
过粮食关的日子远远没有尽头,祸不单行,我们家终于未能躲过“背井离街”的一遭。从老家屋子赶出来,又从老街赶到乡下,这样的家运,不得不催人泪下!
那时候,哥哥在供销社工作,他们有了孩子,没有一起下乡。我的父母就领着年迈的奶奶,带着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和我,离开了老家的土地,卷着破旧铺盖,背着简易的家什,在羊肠小道上,蹒跚地走向老家西方的深山老林,那似乎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漫长而又幽深的不归之路!
那个地方生态是原始的,读过书的人很少。我家落户在一套两进的房屋中间的一个天井的左侧,那儿原来大概是主人家的一间柴屋或伙房,房子也不小,但是四壁及房顶已经被烟熏得灰黑,当着天井的一方,留着一个细小的窗户,一丝微弱的光射进屋子,大白天里走进去还感到阴森可怕。那时我们还勉强地上着学,父母、奶奶、一个弟弟以及从小就得了癫痫病的姐姐,他们相依为命簇拥在那间屋子里,继续着苟延残喘的日子。
父母亲白天在队里没完没了地出工,父亲还要借着月光或者踏着晨露私自开荒种地,母亲利用早晚短暂的时间料理日常必不可少的家务。他们虽然把自己的生命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农业劳动,也难以糊口。
他们有时候还要遭遇当地人家的欺负。晚上开会,有时无端地要挨批斗挨打骂,他们(连带我们)已经被贬为人群中的另类。我母亲素来是一位淳朴善良大方泼辣争强好胜的良家主妇,奈何承受得起如此的命运折磨!?
母亲料理了祖母的后事。她终因长年累月积劳成疾,日渐憔悴和沉默,于是,背着无法摆脱的沉重的心理包袱,说着胡话,撇下了她的儿女和其他亲人,悄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天是公元1963年农历五月初四,是端午节的头一天,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日子。母亲走了,父亲面对家庭残酷的现实,更无回天之力。也许是他们有来世姻缘之份吧,二十天后,父亲也跟着去了。
05
半个世纪以来,你们的子女继续着你们生前未竟的兴家创业,经历了各自坎坷的人生之路,也相继踏入了人生的暮年。告慰父母大人,我们的国家发生了沧桑巨变,当今的中国繁荣富强,人民生活美好幸福。病树前头万木春,你们的子女们早已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享受着幸福的晚年。
你们派生下来的,里里外外众多的孙儿孙女中,有不少出类拔萃的人才。我们以及他们都是你们生命的延续,你们并没有死,你们的生命之树,树大而根深,永远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今年是父母双亲诞辰一百周年,也是你们逝世四十六周年。我作为你们的儿子,当年尚未成人,且恰逢升学高考之际,未通音讯,无以送终。事后惊悉噩耗,涕流满面,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痛定思痛,不能自已。你们生养了儿子,并赋予儿子以健康的体魄;你们言传身教,身体力行,教会儿子怎样生活;你们勤劳俭朴,忠厚善良,温情贤惠 ,潜移默化影响着儿子,使之懂得了怎样立业做人。可是,你们生前,儿子未曾送上一杯水,未曾温过一次席,这便成了儿子一生中难以补救的缺憾!
今天是公元二零零九年的农历五月初四日。儿子将母亲以及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集结成一篇文字,用以表达对父母永恒的怀念。
愿父母在九泉之下安息!
公元二零零九年农历五月初四日
次子承元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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