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有“六德”,你有几德?
蚕有“六德”,你有几德?
蚕作茧
王冕
老蚕欲作茧,吐丝净娟娟。
周密已变化,去取随人便。
有为机中练,有为琴上弦。
弦以和音律,练以事寒喧。
其功不为小,其用己为偏?
作诗寄蚕姑,辛苦匪徒然。
意译:蚕老了,要做茧了,它吐出来的丝既干净又柔美。一圈,一圈,又一圈,它把自己的身体包裹起来,很快就织成一个严密无缝的茧,然后,任凭人们各取所需。有的茧变成了织机上的白绢,有的茧变成了乐器上的琴弦。弦可以让音律变得更加和谐,绢可以让人们穿着更加温暖。蚕的功劳实在不小啊,可它活着的时候难道为自身考虑过吗?我要写一首诗送给蚕姑(蚕的别称),她的辛苦决不会白白地付出。
这首《蚕作茧》,是王冕对蚕无私奉献的赞美之词,向我们展现了古代劳动人民栽桑、采桑、养蚕、缫丝、织丝的过程。
自古及今,“蚕作茧”作为一项农事,司空见惯,但将其吟诵入诗并锤炼成佳句的,其实不多。王冕的这首《蚕作茧》,无疑是传唱千古的蚕姑诗。李商隐只是借蚕抒情,只说了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王冕则对其进行形象表达,继续深化与延伸,就诗的格局与教育意义而论,当在李商隐之上。
“蚕作茧”作为一项农事,在四体不勤、不事稼穑、不关心民间疾苦的文人眼里,仅仅是一个“作茧自缚”的比喻,而在忧国忧民、壮志未酬的王冕眼里,却成为人生的一种追求:蚕有求于人的只是几片绿叶,而贡献给人间的却是动听的音律、精美的服饰,它们朝着作茧自缚的方向努力,至死不悔,用生命扮靓美好的明天。
王冕此诗无具体创作时间,推测当作于30岁之前王冕耕读故乡水南期间,这一时期王冕创作了诸如《耕读轩》《种茄》《山药》《水竹》《南风热》等一系列清新自然的田园诗,它们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蚕作茧》自然也在其中,既是生活的记录,又是王冕立志的自勉。
无独有偶,与王冕同时代的杨维桢,也有一篇脍炙人口的蚕姑诗。其诗题为《祀蚕姑火龙词》,全诗如下:
余尝论蚕有六徳:衣被天下生灵,仁也;食其食,死其死,以答主恩,义也;身不辞汤火之厄,忠也;必三眠三起而熟,信也;象物以成茧,色必尚黄素,智也;茧而蛹,蛹而娥,娥复卵,卵而茧,神也。此六徳也。人灵为蜾虫之长,食君之食,衣君之衣,乃有腹生灵之膏,卖君父之国,卒不得其死者,其不愧火龙乎?因赋火龙辞四章,补乐府之缺。
火之龙兮,云弗从,雨弗降,三眠始,三眠终。
火之龙兮,桑以榖,丝以腹,茧以屋,象水火兮以金以玉。
火之龙兮,蛹以蛾,蛾以卵,卵复化龙之神兮实多。惟龙之神兮,有大功于人,又杀身以成仁,狥道而忠益信。
火之龙兮,其节甚髙。彼縻爵者谁兮,生宠死则逃,剥民之膏,粥人之国,而死与判鬼曹。火龙德,德可褒。
杨维桢把蚕姑称作“火龙”,他认为蚕具备“六德”。一是仁(仁爱),因为它为天下生灵提供了温暖;二是义(气),因为它吐尽最后一根丝以报答主人;三是忠(忠诚),因为它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四是信(守信),因为它始终坚持“三眠三起”的成长规律;五是智(智慧),因为它吃的是桑最后却化成茧变成黄绢;六是神(神奇),因为它能在茧—蛹—娥—卵—茧之间实现生命的轮回。杨维桢从蚕姑的身上,看到了人类的欠缺,他说:人是最高级的动物,特别是那些当官的,吃着国家的粮食,穿着国家的衣服,却做出了鱼肉百姓、涂炭生灵、背叛卖国的勾当,最后死不得其所,这些人对照蚕姑,难道不觉惭愧吗?!于是,杨维桢情不自禁地用古乐府诗的形式,作了一篇《火龙辞四章》。意译如下:
火龙啊,你不腾云,不喷雨,从初生至成蛹,蜕皮三次,终至成熟。
火龙啊,桑是你的谷,丝是你的腹,茧是你的屋,你最后却变幻成金和玉(指音律和丝绸)。
火龙啊,你的一生,从蛹变成蛾,从蛾变成卵,从卵又变成蚕,变化的神奇实在太多。正是你的神奇,造福人类,功德无量。你杀身成仁,你维护正道,你赤胆忠诚,你坚守信用。
火龙啊,你坚持正义品德高。试看那些加官封爵的,只会偷生怕死,刮尽民脂民膏,以致卖国丧邦,他们死有余辜,必定坠入地府阴曹。火龙有德啊,这样的品德可奖可褒。
无疑,杨维桢在王冕的基础上,对蚕姑又有了挖掘与提升。王冕笔下的蚕姑,是奉献者的化身;而杨维桢笔下的蚕姑,则成为集“六德”于一身的化身,且多了一层正义者的深意。王冕的蚕姑诗是一曲赞歌,既自励亦励人;而杨维桢的蚕姑词则明显多了阳刚之气,不仅是一曲赞歌,更是一番可以照鉴人心的醒世恒言。当然,两者的诗体不同,故诗意的表达有别。此外,杨维桢的乐府诗颇讲究韵律,这篇《祀蚕姑火龙词》读来琅琅上口,在古代,它一定是一曲美妙的音乐,这大概得益于杨维桢更加精通音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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